空下来, 赵熙坐在花厅里, 发了一个上午的呆。她正面对的院子里,初秋时分繁花未谢,草木葱郁, 真是大好时光。赵熙怅然看着日头挂上中天, 又开始下沉而去。身边空落落的。
午后, 未辰来找她,交给她顾夕的留书。
“陛下,您瞧瞧。”
赵熙认得信封上是顾夕的字,接过来细看。
“里面……全是图。”未辰想到顾夕托付他时说的话,心疼地叹气,“夕儿怕自己什么时候又忘了前尘……”
赵熙手指顿了一下,轻轻抽出那叠图。
她从未见过顾夕作画,但顾铭则书画双绝,他的弟子自然也差不了。祁峰也说自己不善画,可临别院时那副闹春图,还是非常可圈可点的。赵熙满怀期待,展开那叠画。素色的宣纸上,简洁流畅的线条勾勒,生动明快。就如顾夕的人,清爽明丽。
赵熙一张张看过去:公主府前的初遇,北营二人策马的肆意,还有寝宫里赏梅,一点点,一滴滴……赵熙细细回味着与顾夕的相遇相知,感慨地翘起嘴角。
翻到后面几张,是顾夕与祁峰在战阵上突围,顾夕和顾铭则在宗山上采茶……全是顾夕最美好的回忆。
赵熙的手指顿住,她看到最后一张,是顾夕蹲在药田边,怀里搂着一个幼小的孩子。两人一同弄河泥,笑得眉眼弯弯。赵熙颤着手指拿近细看,那孩子眉眼清透,神似顾夕。
“夕儿是想有个孩子吧。”未辰叹息。他并不知道太子的事,只是觉得顾夕的心思着实令人疼惜。才拿来画作给赵熙看看。
赵熙再绷不住。顾夕该有多希望能够像这样搂着那孩子,两人亲亲热热,闲时弄河泥,教他舞剑,带他游山玩水去。能伴着孩子长大,成为世上最亲近的人。
顾夕错过了这段美好。
他心中的愧疚与遗憾,有多痛惜。就像当初他觉得负了她是一样的。所以,无论那孩子怎样对他,他心里却依旧对那孩子存着最美好的希翼。
赵熙握着那页画,久久沉滞。
夜。
赵熙站在西跨院门口,风渐冷,她却迟迟迈不开步子走进去。
顾铭则窗口的灯光明亮,赵熙眼中一时热热的。
门轻启,顾铭则披衣站在门里。他惊讶地看见赵熙一个人站在门前,冷风中形单影支。
“怎么了?”他惊得一步踏出来。赵熙在外面上得久了,身上都是寒气。顾铭则不及多想,把自己披着的长衣抖开,揽住赵熙。
赵熙被他揽着,进了温暖的房间。
顾铭则把她安置在暖笼前。又忙着去倒来热茶,就着手喂她喂了两杯,见她唇色缓了过来这才舒出口气。
赵熙空泛的目光,缓缓转到顾铭则脸上。
“铭则。”她哑着声音。
“怎么了?”顾铭则深皱着眉,“城中出事了?”
“没有。”赵熙找回意识,摇头,“夕儿在城里,都计划好了。不会有差池。”
顾铭则点头,松了口气。
赵熙注意地看着顾铭则,牵肠挂肚地,心里全是夕儿。
“铭则,你比我强啊。”
没头没脑的一句,顾铭则愣了一下。
“你带大的两个孩子,都很优秀。”赵熙想到祁峰和顾夕,大气坚韧,心地纯善。
顾铭则眸光跳了一下。
赵熙怅然而笑,顾铭则何其聪明,又一直关注着她,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太子……我不能让他为帝,否则恐怕会对夕儿不利。”赵熙心中的顾虑自然地向顾铭则道出来。
顾铭则皱眉点头,这的确是个让人担心的问题。以太子的性子,他若为帝,顾夕不是被调回宫中软禁,便是赐死了。他不能容自己不是谪出的证据留在世上。
“兴许还可以回缓。”顾铭则沉吟,“只是二人未相处过,相处下来,有了感情……”
赵熙看着顾铭则。
顾铭则抿唇。他生在相府,自然知道亲情和权势利益相比,真是一文不值一提。
“是我没教好。”赵熙叹息,“不过也不能给夕儿带。他明显也是个不善教孩子的人。”
顾铭则笑着摇头,“都是头回当父母,谁又是有经验的。”
“铭则……”赵熙认真地看着他。
顾铭则敛了笑。
“我对这个孩子有愧,却是情亏理不亏。但夕儿却是愧悔难耐。所以我说他带不好那个孩子。”赵熙郑重道,“我留你和他在别院。”
“另派五百亲卫,供你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