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笑:“侄女?”
徐鲁气的拍了他一下,江措闷声笑。
那个晚上他们说了很多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像是又回到了从前。他逗她开心,有说有笑的样子。
她给他讲做了记者的一些事儿,有时候被领导砍掉选题,气到想骂人,最后还是乖乖的换了选题,被岁月慢慢磨平了棱角。
徐鲁记得一件事。
那时候她想做一个很好的纪录片,一个人拿着相机就跑去别的城市,拍下一些特别的人,还有他们说的话。也有过隐形拍摄,被人追着跑的时候。这个纪录片并没有在圈内公映,只是出现在一些小范围的贴吧论坛里。
有一个留言,她记得特别清晰。
留言说:“你这也太不现实了,一个人到处跑采访,现在条件基本都是一个团队,再不行也两三个人,你们报社直接就让你去?假的吧,而且拍的也不怎么样。”
徐鲁看到这条,忽然就有些难过。
她想一个人想做一个采访怎么了?就是想做一个自己觉得比较好的事儿怎么就被人说不现实呢?
什么是现实?
非得是每个月朝八晚九,按部就班,再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做着一个差不多的工作,也没有喜欢不喜欢,是这样吗。
就像她来这,大概也被人说是笑话。
如果很久以后她写一本书,把这里的故事写下来,被人看见。或许他们会说,你看这女的,不现实。你看这故事,太假。
后来,那条留言有人回复。
回复说:“这个记者难道不是在做她应该去做的吗,新闻这个行业不应该多出现这样一些人吗,为什么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被说成可笑不现实呢。这个世界怎么了,还会好吗?”
看到这条,徐鲁鼻子泛酸。
读大学的时候她曾经和一个朋友聊起,说新闻这行太多负能量了,你什么都做不了,全他妈是利益优先,正面优先,要想做一个很好的深度报道太难了。
朋友说:“所以才需要你这样的人啊。”
也是这句话,撑着她来到这。为了曾经奋不顾身的誓言,哪怕孤立无援,总觉得,应该来做一些事的。
说到天快亮,江措问她:“后悔过吗?”
徐鲁想了想,回答说:“刚来这的时候,去南坪的那个晚上,从车上下来,天都黑了,下了雨,也不知道去哪儿,就想这会儿要是待在自己被窝多好,一个人跑过来是有点傻,但不后悔。”
江措说:“那就行了。”
徐鲁靠在他怀里,玩着他裹在臀部的浴巾,又道:“那个你在南坪抓到的疯子,应该不是想杀我,只是想给我点警告,让我迎难而退。我想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可能现在觉得我也没什么用,我毕竟是个记者,出了事他们要负责的。”
江措抱紧她,道:“不会有事儿。”
徐鲁忽的回头看他的脸,说:“现在是二〇〇九年,你说十年后这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江措:“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说说呗。”
江措:“我想想啊。”
徐鲁:“快点。”
江措下巴搭在她的肩上,鼻尖慢慢一点一点蹭在她的脸颊上,缓缓道:“世界好不好我不知道,你会很好我知道。”
徐鲁笑:“我哪里好?”
江措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比这灯光还亮,清澈又干净,跟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样,什么都想要一个答案。
“哪儿都好。”他说。
第48章
二〇〇九年深秋的一天, 是个平平常常的日子。
他们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饭, 吃完后江措要去一趟消防队, 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她说很累, 送他到小区门口。江措说送到这就行了,又不是不见了。徐鲁看着他笑笑, 说早点回来。
然后她看着他离开,远去, 拐了个弯不见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很久以后,徐鲁才走了回去。她走的很慢,上楼梯, 钥匙插进锁里, 开锁, 进了房间。
她朝四周环视了一眼,小小的客厅,沙发上还放着他的浴巾, 阳台的窗帘被风吹了起来,洗手间的灯没有关,卧室一片狼藉。
徐鲁花了一个小时打扫房间,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轻便的衣服, 毛衣,外套,牛仔裤, 还穿着运动鞋。
做完这些,她站在客厅里。
手抄进衣服口袋,摸到录音笔,里面的东西是昨晚从他衣服里翻出来的优盘里拷出来的,虽然没有什么价值,但也有用。
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帘,走过去拉开,让阳光进来。
房间本来空空荡荡的,忽然被阳光充满,好像一下子回到春天,每一个角落里都盈满了希望的样子。
徐鲁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然后,再也没有一秒钟迟疑,拎起脚边的黑色包,转身开门,走了出去,一步都没有再回过头。
阳光慢慢从头顶晕开,风也小了。
江措到消防队的时候,迎面碰到六子,后者大惊失色的看着他道:“队长?!你不在医院待着跑回来干吗?”
“就这点伤待什么医院。”他说,“老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