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是他曾经在梧桐树下跌倒,所有的兄弟姐妹无人来搀扶他,是参加完酒会回家的奶奶,不顾他那泥手把他的旗袍蹭脏,伸手将他抱起的时候。
【司予啊,怎么摔倒了?奶奶怎么教你的,男子汉不要随随便便就掉眼泪,来,奶奶带你去换衣服——不哭了。】
或是他十八岁毕业那年,老太太与身着校服的他在梧桐树下合影。
那时纪老爷子已经过世,他背后的那点“阻碍”也早已在手术后消弭无形,她的笑容骄傲又真挚,在难得“调皮”的比耶手势过后,抬手为他理了理衣领。
【司予,你是奶奶最引以为傲的孩子,是纪家的标杆,你从来没有让奶奶失望。】
纪家的老太太,昔日的方家闺秀,优雅,高贵,也威严,对丈夫言听计从,可她也曾年轻过,也曾身为母亲,身为亲人,为这家庭倾尽一切付出。
所以,偶尔对他倾泻的温和关爱,又何尝都是出于面具下的遮掩?
午间的清风不时拂过,刮走人世间多余的爱与愁。
卓青不知何时走下楼去,走到丈夫身边,和蹦蹦跳跳看花归来的小谢一起,他们把桌子搬到户外,叫来了几个多年的老仆,平生第一次,在一张桌子上,一同吃了顿丰盛的午餐。
又在午餐后,在卓青的“组织”下,一齐坐在梧桐树下合影。
【看我这里哦——!茄——子!】
负责按快门的小谢飞也似地跑回原处,比出一个标准的“剪刀手”。
闪光灯亮了又暗,存留下人生中或许平凡、或许宝贵的一瞬间。
当然了,至少那一刻,那一秒。
他们都冲着镜头微笑。
岁月用这种方式被人们攥在手心,永远没法再偷偷溜走,难觅踪迹。
拍完照片,小谢赖在卓青膝盖上,说是消食,其实总免不了撒娇这一招。
“阿青,我们去看老舅的花好不好呀?”
八成是小谢逛过了老宅,探险的心淡了,便觉得无趣了。
卓青无奈的侧头看了眼丈夫,两人相视一笑,她答:“好啊。”
“还有啊,阿青,我打算等我学会种更多漂亮的花了,就选一些送给妹妹,你说,是什么颜色比较好看?”
“对了,我还打算送几支给太婆,她的房间太白啦,要有一点花才好看,阿青,你说是不是?”
宋嫂收拾着碗碟,动作间隙,总忍不住抬头去看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不再是许多年前,她曾经目送太太在雨中离去时那样,背影伶仃,独自撑伞,独自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如今的太太,怀里抱着年纪尚小的孩子,肚中怀着新生的希望,身边是真挚而热切爱着她的丈夫。
孩子在撒娇,母亲总忍不住纵容,做父亲的瞧着他们俩,默默垂眼微笑,偶尔搭上几句话。
——原来上天并不亏待,总让有心人所求皆有所得,图得一份圆满。
就像第一次踏进这座庭院时。
才不过十八岁的卓青,牵着十八岁的纪司予。
她还记得的。
“你好,我叫聂……我叫卓青,是司予的女、女朋友。”
那女孩有些僵硬的笑着。
年轻又耀眼的模样,每一个表情都写满了被爱的小小矜傲。
跨过十五年岁月久长,如今她依旧被爱着,也温柔而忠实地爱着自己,爱着她爱的人。
岁月宽待,不过如此。
2029年的夏末,纪家的小公主,在足足折腾了她母亲十来个钟头过后,终于乘着最后的晚风,在一阵“哇哇”的啼哭声中来到世上。
这孩子如小谢一般健康,足斤足两,医院的护士们都喜欢得紧,围在她身边说了许多吉利话,直把那刚出生皱巴巴跟个猴儿似的孩子,夸得跟天上有地上无似的。
可守在产房外彻夜未眠、期盼了这女儿大半个年头的纪少,却连看也没看一眼,便径自到了妻子床边。
记忆里,那似乎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落泪,沤得眼角通红,不住哽咽。
分明手抖得不行,却还非要死死攥着卓青的手抵在额角,像是要给自己找些凭依似的,很久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末了,也只挤出一句:“……以后不生了,阿青。”
她虽有气无力,却也难免被他这语气逗得“嗬嗬”直笑。
复又别过脸去,看着另一侧床边,被她如今“凄凉”模样吓得面无人色,差一步就要嚎哭出声似的谢怀瑾小朋友,伸手,捏了捏小孩儿柔软脸颊。
“看看你们俩,”她嘶哑着声音,又还笑着,“一个样——还不快去看看妹妹?抱过来,也给我看看。”
……
直到很久以后,任谁回忆起这爱闹腾的小公主出生时的热闹景状,大抵也都不由感叹一句,她确实是当之无愧的“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得以托生在纪家。
故而,先是顾姨远道而来,代表老太太送了名下八栋别墅,八千八百八十八万礼金,“聊表贺喜”;
后又有《创世录》制作组全体员工,熬夜为她在游戏中特别开设新的赛季活动,为她收集了足足七万评论祝福,从此,她更是成为整个橙花居公司名正言顺的“小公主”,她的生日,后来也作为公司年年的秋季赛开幕式,被所有玩家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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