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将她抱坐好,亲吻了下她的脸颊,“没胡闹,真想把你带走,你不在,我的心就像是空的,怎么不是缺了一样?!还是缺了最重要的一样!!”
温蘅其实心中也是眷恋不舍,她手搂住他脖颈道:“要不,我真的跟你走吧?”
明明已经同皇后姐姐说好,但在这最后的分别时刻,沈湛竟还真认真想了起来,但想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罢了,一路车马劳顿、风尘仆仆,天气又十分炎热,跟我走,就是去受苦……”
温蘅低低道:“我不怕受苦……”
“可我舍不得你受苦”,沈湛劝道,“你还是同姐姐在一起吧,紫宸宫是天下最好的避暑所在,你又生性怕热,跟姐姐一起在宫中,享享清福……”
温蘅低首不语,沈湛抵额安慰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正轻轻地说着话,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应是春纤带着那几个侍从来了,温蘅忙抬头道:“快扶我起来,坐在箱子里像什么样子?!”
沈湛却没依言扶她起身,而是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笑着转到了内室。
一夜恩爱缠绵,第二日晨起,夫妻二人相依下榻,一个亲自为丈夫束冠更衣,一个亲自为妻子描眉簪钗,年轻夫妻离别前的缱绻情浓,自不必多说,小小的梳发更衣之事,也耳鬓厮磨了许久,方才做至尾声。
沈湛将最后一支海棠流苏长簪,簪入温蘅的刚梳好不久的云髻之中,手拂着那细碎的流金流苏,小心翼翼地使之垂落在温蘅绀青的鬓侧,望着镜中眉目如画的女子道:“真美……”
他微低了身,在她耳边噙笑低道:“真怕你被小贼惦记了去……”
温蘅轻声嗤笑,“哪里来的小贼,也就你沈明郎,把我当个宝了。”
沈湛笑将温蘅搂转过来,“可不是宝,我的绝世珍宝。”
他轻轻抱了一下她,笑着问:“等我回来,你会不会比现在重一些?”
“重?”温蘅奇怪道,“炎夏熬人,只会清减一些,怎么会重?”
沈湛笑而不语,只是慢将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温蘅忽地明白过来,双颊微微一红,但心中却又盛满了甜蜜,轻声问:“你觉得会重吗?”
沈湛道:“不好说,但为夫昨夜真的尽力了。”
这回温蘅真脸红了,原要羞地伸手去锤他,可扬起的手落到他身前,却柔柔地搂依了上去,沈湛亦搂着她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重些,但我一定会清减许多,因为,思君令人老……”
温蘅心中柔肠百结,万般爱恋沉浮,最后凝成《行行重行行》的最后一句,低低絮语,“努力加餐饭……”
朝阳初升,沈湛一步三回头地登上马车,温蘅也一直守在门口,等到车马彻底绝尘而去,再也望不见了,方返回府中。
不久后,皇后娘娘派人来接,温蘅携春纤、碧筠,带上早收拾好的衣物,登上宫车,来到了位于京城西郊秀丽林峰间的避暑行宫——紫宸宫。
皇后娘娘一如往年避暑,住在椒房殿,将她安排在距离椒房殿不远的一处清幽居所——南薰馆。
南熏馆外遍植碧桐翠竹,院落三进,十分雅致僻静,常人不会路经此处,关起来门,自成一片天地,且因此馆,曾作为书院用过,内藏有大量书画,徜徉其中,一日下来,时间过得飞快,可解相思之苦。
温蘅十分感激皇后的细心照料,日常皇后传召说话,便踩经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白石小径,穿过森静桐竹,绕转过几处堆秀假山,走到大路上去,前往皇后所居的椒房殿,或品茶闲话,或刺绣对弈,陪伴皇后打发寂寥漫长的夏日时光。
这一日,皇后娘娘未传她至椒房殿,而是邀她到临池而建的疏雨榭,一同赏看池中新开的碧台莲。
正沐着清香凉风、随意说笑着时,远远见冯贵妃在侍女的拥簇下,从水上长廊走了过来,温蘅忙起身行礼,冯贵妃亦大着肚子,要向皇后行礼,皇后忙命素葭搀她起身,赐座后笑着问道:“你身子不便,怎么不在自己殿里好好歇着?”
冯贵妃在宫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坐下道:“臣妾也想躺着歇歇,可腹中这孩子太过活泼,踢闹地臣妾坐立不安,像是不愿闷在殿里,急催着臣妾这个做母亲的,快出来走走似的。”
冯贵妃一边轻抚着隆起的腹部,一边柔柔说话,眉眼间流露出将为人母的温情,神采奕奕,宛如一道艳阳,几能刺伤皇后的双眸,皇后静了须臾,含笑道:“这说明孩子身体健壮,是好事呢。”
冯贵妃温婉笑道:“陛下和太医,也都这么说呢,教臣妾宽心,凡事不要多想,安安心心地把皇子生下来。”
皇后捧着茶盏的手一僵,“……已经知道是男孩了吗?”
“太医倒没这么说,只是臣妾自有孕以来,总是爱吃酸的”,冯贵妃浅笑着道,“不是都说,酸儿辣女吗?臣妾私心想着,会不会是个男孩,这样和陛下说了,陛下说臣妾是有福之人,会心想事成的,最要紧的就是安心养胎,母子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其实冯贵妃作为一位宠妃来说,不说与史上那些仗着帝王宠爱、呼风唤雨的妖妃相较,就单与先帝那位恃宠生娇的秦贵妃相比,都算得上十分安分守己,面见皇后,从未礼数有缺、面露矜色,性子婉顺柔和,若她不是宫中的妃子,皇后或还会有几分喜欢她,可她是,不仅是,还是陛下心尖上的人,独占陛下的宠爱,怀了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还很有可能,是个男孩……
太后寿宴那日,母亲私下对她说,既然陛下心中只有贵妃冯氏,看不上别的女子,无法进献女子分宠生子,那么目前可走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是,让冯贵妃腹中这孩子,根本来不了这世上,二是,去母留子,女子分娩,就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上一遭,若冯贵妃不幸“难产”而死,所诞下的皇子,自然当由她这个皇后亲自抚养……
皇后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宫闱之事,当时就听得心头一震,忙请母亲慎言,母亲懊恼将她教得太过淑善,教她硬下心肠,速下决断,说是等到冯贵妃真的母子平安地生下皇子出来,一切就都晚了……
……可是……
生性淑善、手上从未沾过鲜血的皇后,一时怎狠得下心来,于是冯贵妃的肚子,就这么一日日地大了起来,直拖到如今……努力维持着唇际端庄温和笑意的皇后,有些无法坦荡直视冯贵妃,为使自己转移注意力,转看向身旁的弟妹,笑着问道:“什么时候,能有孩子叫本宫一声‘姑姑’?”
温蘅想起沈湛临走前说的那番“戏言”,脸一红道:“……不知道呢。”
思念就如潮水,这般轻轻挑起后,再也压制不住,温蘅望向池外的碧台莲,忆起二人当年在青州时,于濛濛烟雨中,泛舟赏莲的逸事,那时她与明郎彼此心中有意,也皆知对方有意,却都一直没有挑明,直到一日泛舟赏莲时,明郎手摘了一只莲蓬,轻剥莲子,堆在舟沿上的一只小碟子里,她拈了莲子要吃,明郎笑着道:“三思,吃人的嘴软,你若吃了这莲子,待会我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要拒绝……”
她猜到他将要问什么了,双颊细细密密地烧起来,拿起罗扇假作遮阳遮在面前,指尖处拈着的一枚莲子,却没有放回碟中。
小舟已荡入藕花深处,四围的碧叶红莲,迫得她的心,像喘不过气来,她躲在罗扇罩下的阴影中,听他郑重地问:“温小姐,我沈湛,可以爱慕小姐吗?”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放下扇子看他,只是将那枚在指尖都攥热了的莲子,放入了口中轻嚼,明明是清清凉凉的苦,可心里,却似调蜜般甜。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分别多日,也不知明郎现在到了哪里,可也有这样一池夏莲赏看,可有空写家书寄回……
疏雨榭中,温蘅对着一池风莲,心头一寸相思,如化作千丝万缕,散漫无尽,御殿之中,赵东林捧呈着一道奏折,躬身趋近御前,“陛下,这是武安侯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水利折子,内还附有一封家书……”
第23章 夜访
皇帝接过那本奏折展开,通篇水利之事后,附有小字数列,道随寄家书一封,请陛下转交与皇后娘娘。
转交与皇后,即是希望皇后转交给她了,皇帝看向那封书有“爱妻阿蘅亲启”的家书,瞧着厚厚一封,应比这奏折上的字,多了去了。
赵东林默看圣上手拿着那封家书、凝望不语,疑心圣上是不是想把它拆开看看,但凝看半晌,圣上也没有将封口撕开,只是把它放到一边,继续批阅奏折、处理朝事。
等到入夜、用完晚膳,圣上又转回御案前,袖了那封家书,只命两三侍从随行。
赵东林原以为圣上要亲手将这封家书交给皇后娘娘,谁知夜色茫茫中,圣上并不往椒房殿去,反是让内监提灯在前,往僻静的南薰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