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之,你这人好没意思。”顾皎坐起来,“怎么可胡乱猜测,我是那样的人吗?”
是的,跟先生其实一样一样的。
李恒便更确定了,先生果然入套。
“我今日忙正事呢,外头修路开工。我本想去动第一铲土,寿伯说不合适,只好在家里想后面的许多章程。”顾皎眉眼生动,“延之,你可不许坏我的好事。”
早食完,李恒惯例去寻先生。这几日接了许多帖子,四面的人家都在请吃,他们一个也没同意。那些人这边的门路走不通,自然会去找顾青山,也就该动作起来了。
走得前院,先生摇头晃脑在回廊下散步,手中不知拿着什么在啃。
“先生。”他叫一声。
先生立刻将手背在身后。
明明都看见了,还藏什么呢?
李恒走过去,伸手一捞,抓住了魏先生的手腕。他手中一根巴掌长短白玉指般的东西,已经被咬了一口,缺口的地儿散发出盈盈的玉光和水色。
“这是什么?”他问。
魏先生挥挥手,“地里挖出来的,生吃也得,味道还不错。”
李恒挑眉,放开他的手,道,“志坚今日将人带过来交给长庚和寿伯,你不去看着?”
“有什么好看呢?夫人修路这事归顾家管,后面要太抛费收不住口,与咱们无关。”他又咬一口,“那小丫头片子,这两日折腾得我够呛,你说她,怎地如此胆大包天?我可是先生,是她丈夫的先生。”
李恒便有些戏谑,“先生,这不是你自己给我看中的?怎么就嫌弃起来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我只当她心怀天下,没料到她贪图安逸,要不得要不得。”他再两口,将东西一气儿吃完,“年龄太小,不懂事,还须得再教教。”
李恒忍住心里的笑,云淡风轻道,“先生既然不愿去看,那我自去役所了。对了,顾青山那边的事情——”
魏先生大度道,“他比咱们积极,在推进着呢。说请那几家人聚了好几次,收保安费差不多稳了。一半给咱们养军,一半留着修河堤。哪家要修,便报上自己修哪段,有多长,自己出多少。相应地,咱们便按照总数,抽多少保安费补贴给他们。皆大欢喜呢。你瞧着吧,等雪化得差不多了,河岸那边要热闹了。龙口这点子民夫肯定不够用,我让万州那边带人来,顺便再让他们做点吃食的小生意,十分完美。”
“天下的钱,都进先生的口袋了。”
魏先生又叹气,“哎,想着咱们好的大师傅和良种,无端端要送给那死丫头,心里便不忿得很。你说说,不就吃她几顿好的吗?何必跟老先生计较呢?延之,这个教妻如同——”
李恒听不下去唠叨,一溜烟跑走了。
辜大看着自己和阿伯不一样的早食,预感这群人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周志坚每日巡视得更加严了,检查各人上工的时间,干出多少活儿,饭食也开始按照出活的多少来分配。他自然日日都能有块肉吃,但许多身体跟不上的便不行了,只得杂粮粥和馒头。
“许是要差下去了。”阿伯哀叹,“这才没一月呢,就要变卦了。”
“阿伯不要乱说。”辜大分了一半肉给他,“好生干活,不拘多少,饭总是能吃得饱的。”
辜大盯着周志坚,那人正在看着厨下的人分馒头。
早食完,各人自起身,拿工具上工。
周志坚却出声,命人站着不动。因不知他要做甚,便全体看着他。他从第一排开始走,点着一两个人,“你,你——”
然后第二排,直至最后一排点中阿伯。
“刚被我点着的人,站出去。”周志坚指了指饭堂外的阔地。
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动,阿伯的腿肚子已经开始颤抖了。
“还不快些?”看守的大兵手便搭上了刀把。
群人情绪有些起伏,眼见要对峙起来。
辜大便走出去,稳着声音道,“敢问周大人,是要将咱们分开,如何处理呢?”
“点中的,拿上工具,跟着前面的人去小庄。”周志坚道,“从今日开始,你们的住处和饭食由小庄负责,活儿便是修路。如何修,怎么修,那边有管事的人说了算。”
说完,周志坚笑了下,“前几日听见人说役所窄小,屋舍不够,住起来不便之处颇多。今日便给你们让出些位置来,最是两便。”
去小庄?辜大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起来。那些被选出的人,包括阿伯,要么年纪大,不太干得动重活;要么身体弱,平日动作便慢。居然选这波人去小庄?他心中如同火烧一般,隐隐有些东西要破体而出。然周志坚盯得他死死的,他一动也不能动。转念间,心思百转,他笑道,“去小庄好,阿伯放心,那处修路并不比这边苦多少。”
阿伯不太肯信,其它人也半信半疑,但终究是无法,被大兵并推推着往外走了。
辜大追出去两步,在门口被周志坚挡住了。
周志坚那双虎眼,只瞪着他,将他瞪得往后退。
“辜大,你要做什么?”他问。
辜大摇摇头,道,“大人,我干活厉害,修路没问题。”
“修路是轻省的活,岂能显出你的本事?”周志坚道,“你,连同这些剩下的兄弟,身强体健,正合适给你们派个好差事。”
“大人请讲。”后面又站上来几个人。
周志坚扫过他们急迫的脸,道,“这近一个月,在役所吃住都好吧?”
“好。”辜大回答得坚定。
“这般生活,比起外面的庄户,可少了什么?”
少的可就多了。
“老婆。”
“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