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吃着,一边嘴里抱怨道:“这饭都还没吃呢,哪来的力气走啊。”
衙役道:“阿婆你可以把碗带上饭也带上,路上也可以吃。人太多了,老人家小孩子也多,咱们走得慢,再捱些时候,等出城到地方,天都黑了。”
本来就是雨天,城里都铺着石板倒还好走,可出了城是有泥路的,这一绊一绊的,说不定天黑都安置不妥当。
朱阿婆却不这么想,这些衙差说话也说不全,问究竟是个什么事儿,也支支吾吾说不清,肯定有古怪!
朱阿婆嚼了一块软糯的肥腊肉,脑子里已经转了不知道多少阴谋。
别怪她多想,老早老早以前,她太婆婆那一辈儿可有过不少事儿。
太婆婆生在前朝末年,拿老百姓做饵坑杀的事情多了去了!
朱阿婆想象力丰富是十四巷出了名儿的,当即惊疑不定,鼓着两只眼更加不肯挪步子,还连带着给大儿媳妇使了个眼色。
做了几十年的婆媳,大儿媳哪里不懂,立马会意,她倒没跟朱阿婆一样脑补什么阴谋诡计,只是纯粹的不想雨天出门走那么长的路,便接话道:“这样吧,要不官爷你们先收拾着走着,我们一家等会儿再赶上去就是了。”
衙役虎下脸,“不成,马上收拾,马上走!”
朱阿婆是个老人家,衙役也不敢动手拉扯,吓唬她吧,她就埋头扒拉饭,两方就这么僵持着。
宁莞撑伞看了一会儿,朱阿婆眼睛一瞥也看到了她,瞅了瞅那挂在肩头的药箱子,愣了一下,“宁姑娘,你都收拾好了?”
宁莞轻扬了扬眉眼,笑着随口回了一句,“是啊,我早就好了,阿婆还没吃完饭呢?准备得怎么样了?”
朱阿婆登时变了脸,手里的碗往大儿媳妇怀里一塞,堆出笑来,褶褶纹路,像极了一朵雨天盛绽的金丝菊。
言语里带着点儿诚惶诚恐,连声道:“吃完了吃完了,早早就吃完了,我们这就出来了,这就出来了!叫您久等了,您别生气啊,千万别气啊!”
言罢,拉着儿媳妇就往里一窜,啪嗒啪嗒地飞快跑进了屋里。
衙役:“……”什么玩意儿?
宁莞:“……”朱阿婆最近好像哪里不对。
大儿媳妇看着手脚麻利收东西的自家婆婆也纳闷儿呢,“娘啊,你怎么突然变主意了。”
“没看到宁姑娘在外头等着吗?”朱阿婆叉腰斜着眼,冲着自家儿媳妇嘁了一声,“我说春妮儿啊,你怎么不长脑子呢,我上回跟你说的话,你咋就不放在心上嘞?”
都说不得了,那宁府里住的神仙了!神仙的话你敢不听,回头就叫阎王爷要你的命,这个蠢驴子,脑壳里也不知道装的是啥玩意。
儿媳妇:“……”你十句话里就没一句话是真的,谁费那个脑子记啊。
朱阿婆懒得理她,“还不快去叫你男人他们,净耽误事儿!”
大儿媳妇叹了口气,算了,跟她这老人家计较个什么呢。
没了朱阿婆闹腾,其他人也快得很,及至未时,三条街十四条巷子里的住户,拢共有七八百人全都齐整了。
几十个衙役领着队,浩浩荡荡地往城外走,从街头望到街尾全是人。
宁莞他们因为动作快,排在最前面,能清楚得看到左右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分属于各司各府的兵卫,以及到下属各村落人家传信的骑兵。
从十四巷到城门便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出了城门又顺着官道到郊外军营旁的空地,又费了一个多时辰。
等终于到了地方,已经是申时末了。
空地上洒了干晌的泥灰,芸枝带的垫子取出来,找了一块好的地儿拉着宁莞坐下。
朱阿婆拉着一家子往紧挨着他们,扬起个甚是亲切的笑脸,芸枝没好气地翻了个大白眼。
这样阴沉的天是看不到星星月亮的,宁莞撒下铜板卜了一卦,眼睫一颤,心中叹气,看来她这回没估错,卦象越来越明显了。
天色渐暗下来,有士兵抱着柴火来点了几个火堆子得了些亮光。
旁边就是军营,四处亦有人巡逻,这里的都是普通百姓,虽有些慌乱,却也不敢多闹腾,饿了就吃带的干粮饼子和着军营里熬的稀汤水,暗里嘀咕抱怨。
城里头却是不同。
世家高门总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对地动之事是嗤之以鼻,能叫人知道防范的,那就不叫天灾了。
安乐公主李贞仪也是这样想的。
她坐在御花园拉起的临时布架子下,抹着帕子擦了擦额上闷出来的热汗,一张圆脸上尽是不耐烦。
她排行老四,养在郁贵妃膝下,自小娇贵得很,何曾这样挤在一团兄弟里头,连个抻脚的舒服地方都没有!
五皇子李景泰看她起身要往外走,便说话道:“四皇姐忍忍吧,皇祖母和母后都还在那儿坐着呢。”
安乐公主转眼,旁边布架子下崔皇后和郁贵妃正你一言我一语地陪着太后说话,她泄了泄气,只得又坐下,小声怨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叫咱们跟傻子一样窝在御花园喂虫子,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
五皇子:“也就这么一个晚上,捱过地动就好了。”
六皇子:“是了,总归保得人没事儿就好。再说太子二哥他们忙里忙外的,连喘口气儿的时候都没有,咱们好歹还舒舒服服坐着呢。”
安乐公主嗤笑一声,“你还真信某人的鬼话,今晚有地动了?”
两位皇子对视一眼,说道:“信不信没什么所谓,反正父皇吩咐了,咱们照办就是。”
安乐公主掩唇撇嘴,“反正我不信,这都子时了哪有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