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莞捏捏他的脸,素来温静的人竟含了几分狡黠,“怎么了?前日还说咱们家都听我的,今天就要变卦了?”
裴中钰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却还是回道:“都听裴夫人的。”
两人说定主意,便叫车夫去了青云馆。
青云馆是城中文人雅士吟诗作对的地方,也是罗御史得闲时候最喜欢的去处。
要说这京里头最叫人忌惮的是哪一处人家,罗御史夫妇绝对排得上号。
罗夫人嗅觉灵敏,说句不好听的,狗鼻子都比不上,因为这个,总能发现不少不为人知的隐私,多的是人避着她走,要知道当初可是叫身有异味儿的卫国公夫人吃够了苦头。
而罗御史,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刚正不弯,捶不烂,扳不断,暴躁如兴平帝的面子他也是不给的。
整个御史台,他一年的弹劾奏章,比得上别的御史十几年的量,这厉害可想而知。
宁莞和裴中钰在青云馆门口等着,见那身穿青绫长衫,蓄着一把胡须,严肃得恍若老学究的罗御史一出来,两人便下了马车去,故意走在他前面。
这俩人实在招眼,再者正下雨,青云馆的这条街更是冷清,罗御史一眼就瞧见了人。
他正要上去打了个招呼,就见那两人走到了拐角无人处,牵着手相视一笑。
罗御史刚瞪了瞪眼,就听国师轻声细语道:“就不回侯府去了吧,左右我那里也还有你换洗的衣裳。”
裴中钰僵着脸:“嗯。”
宁莞温声道:“还是你在身边的好,我总想你,入夜了一个人也睡不大好。”
裴中钰点头:“嗯。”
宁莞:“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买了东西一会儿就来。”
裴中钰点头:“嗯。”
宁莞:“……”她家裴公子这要是在娱乐圈,大概是只能靠脸出头了。
这糟糕的演技,简直没眼看。
宁莞顺手抚了抚他的衣襟,到另一边上了马车,转回十四巷。
裴中钰一手握剑,一手撑伞,面无表情地去了趟合淓斋,又去珍宝阁买了把玉梳,再到楼外楼打包了一份烧鹅,这才慢踏踏地往十四巷走。
罗御史紧紧皱着脸,跟了他一路,还顺手买了份纸笔,写着写着墨不够了就伸着笔尖儿往舌头蘸一蘸。
他一直跟到了宁府门口,躲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裴中钰不走正门儿,做贼似的翻墙进去。
裴中钰把买来的东西递给宁莞,宁莞轻笑一声,放在桌上,两人坐在书桌边整理菜谱。
芸枝因为今早说的事,情绪不大高,躲在屋里一整天也没出来过。
晚饭宁莞没出去吃,叫厨房直接送屋里来,和裴中钰一起用了。
宁莞吃着吃着,陡然想起移栽回来的番茄,六月柿啊,可以做不少东西呢。
番茄牛腩,番茄酱,番茄豆腐蟹,还有番茄汤锅……
现在六月柿不常用,这可都是新鲜的。
宁莞摊开纸,随手记了一笔,厨艺她是不行的,她知道个大概,反正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具体配方可交给何夫子试一试,总能试出来。
敲定了以番茄为主的菜,宁莞又支着笔琢磨,又写了比较后世广为人知的火锅,炸鸡,烤肉,还有各色酱料,什么香菇、瑶柱、辣椒、蛋黄、芥末、色拉酱之类的东西。
这地方调料挺足的,这些东西应该都能做得出来,吃个新奇。
至于其他菜色,不着急,慢慢来,一个一个试。
宁莞看着满满一叠纸,大为感慨,我中华美食真是博大精深。
裴中钰坐在她对面,也写了几个,待月色渐浓,夫妻二人方才熄灯歇息。
这宁府灯火全灭了,外头的罗御史才揉了揉发麻的膝盖,揣着纸笔回家,在案头奋笔疾书。
罗夫人叫他先用饭,他摆摆手,叫她别管。
他往日和老宣平侯有些嫌隙,总把宣平侯府盯得紧的,虽不说故意招麻烦,但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是肯定要往上掺一本的。
现在发现了楚郢和国师的事儿,哪能就这么放了。
这可不得了啊!
第二日上朝,吴笠高呼一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罗御史右腿一跨,出了列来。
兴平帝一看见他就忍不住瞪眼,每天就他事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能扯一兜子。
罗御史才不管这上头的眼色,他做御史,是随时准备着装柱明志的,这点儿小障碍哪能拦得住他啊。
他呈了呈折子,往上一递,便将昨日之事道了个究竟。
满朝文武听得一愣一愣的,王大人更是惊然出声,哎哟,侯爷和宁大夫也太不小心了,怎么撞到罗御史这老头子手里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一个是当朝侯爷,一个是尊位国师,无媒苟合,这说出去,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
来接郗耀深的北岐使者,今明两日就要到了,真叫他们听见风声,这还有什么脸面可说!
诸位大人弓着腰垂着头战战兢兢,生怕上头的兴平帝突然发难,大发雷霆,牵连到他们身上。
谁知等了许久也未闻响动,罗御史偷偷往上瞄了一眼,却发现龙椅上的人面色平静,恍若未闻。
兴平帝看过去,掀起眼皮子说道:“罗御史胡说八道些什么,国师与悯之本是夫妻,说什么无媒苟合,你这两嘴皮子一抹,尽往人头上瞎栽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