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黄春歇道,“你悄悄拿着。”
那小儿抱着泥人,破涕为笑,黄春歇顺势踏出门槛,朝解雪时一拱手。
解雪时凝视泥人,出神片刻。赵株心性稚弱,最爱这些孩子气的玩意儿。
“这泥人模样精巧,黄兄哪里得来的?”解雪时道。
“近来天桥下颇多货郎,随处叫卖些精巧货色。”黄春歇笑道,“不过是小孩儿玩意,不值几文钱,图个乐子罢了。”
那小孩儿自顾自玩了一会儿,把泥人贴到耳边摇了摇,只听叮叮作响,立时喜上眉梢,竟是砰地把泥人掷在了地上,泥块崩裂,声如堕瓦。
“果然是鬼母子!”小孩儿喜道,蹲在地上,拿手指去拨那残片,只见一个拇指大小的桐木小人,裹在半幅白绢里。
黄春歇被他骇了一跳,赶紧捉住他手指。
“什么东西,仔细你的手!”
“是鬼母子!”小孩儿犹自捏着小人不肯放,“鬼母子能换一斗糖豆吃!”
解雪时霍然抬眼。
只见那白绢上血字淋漓,桐木小人遍涂血漆,七窍各插一枚银针,赫然是本朝最为禁忌的厌胜之术。
解雪时道:“是谁教你的?鬼母子能换糖豆?”
“货郎。”小孩儿道,“货郎的担子里都是糖豆,红的绿的,还有炒米糖!”
“他还教你什么?”
“他……他教我们学唱!”童子展开血书,道。
正这时,私塾外奔过一群小儿,扯着鹞子线,嬉笑竞逐,吵吵嚷嚷,口诵童谣,和童子磕磕绊绊的诵读声和成一股。
“雏翅未长成,飞飞飞不得……恩师沽我肉,扼死黄金窠!”
解雪时终于色变!
第7章
解雪时通禀进宫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天子的踪迹。
内侍支支吾吾地隔门回他,天子疲极而睡,在书案上睡得正沉。
门开一线,其间阴沉不透光,隐隐漏出一缕麝脐香的味道,气味辛燥,解雪时一闻之下,喉中奇痒,哪怕立时用巾帕捂住口鼻,依旧咳喘不休。
里头几乎瞬间传来了赵株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呼吸急促,显得有点慌乱。
“太……太傅?”赵株道,“里头点了香,气味冲,你先莫要进来。”
仓促之间,但闻桌案翻倒的闷响,上头的东西丁零当啷滚了满地。紧接着是带钩上的玉玦急促碰撞的声音。
赵株在里头低低骂了一声,说得含糊,大概在训斥那蠢笨的内侍。
等了好一会儿,内侍转出来开门,赵株身上的衫袍显然是草草收拾过了,鬓发还散着。
“太傅身体康健些了?”赵株问,凑近了来看解雪时面色。
他身上也一股子麝脐香味,和了点新鲜的汗气,脖颈上的皮肤跟缎子似的,紧紧绷着,露出一点儿轮廓鲜明的喉结,还在渗汗。
不知什么时候,他这个学生身上,也有了点凛冽的侵略性。
解雪时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道:“已经大好了,多谢陛下挂念。”
房里连灯都没点,解雪时隐约捕捉到赵株的腰间,垂着片白影,行动间微微一晃。
果然是仓促之间,连汗巾子都没系好,只松松掖在腰间。
实在是不成体统。
解雪时道:“陛下,出见臣子,理当正一正衣冠。”
他低头,顺手替赵株拢了拢外袍。赵株是他一手从孩童养成人的,两人素来亲厚,这些动作也是做惯了的,他一时之间,也不觉得亲昵。
赵株却是猛一哆嗦,后退了一步。那汗巾子没系紧,漏出来一大截,雪青色的缎面,晕了点暧昧的茜红色,乍一看像从妇人面上搽下来的胭脂。
缎面上绣着白光光一双小腿儿,搭在案上,依稀能看见一段瘦削腰肢,满捧浓云也似的乌发。
饶是解雪时没看清那人的面目,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这小皇帝遮遮掩掩的,果然是幅避火图。
小皇帝到了该通晓人事的年纪,他本不欲细看,谁知这一瞥之下,这画中人一腿微曲,隐约露出一对红胀春囊来。
竟然是个男子!
赵株臊得满面通红,急急忙忙将汗巾子塞进怀里。
解雪时皱眉,唤那内侍,道:“这种腌臜物,怎可呈到陛下面前?”
那内侍喏喏应声,竟是半躲在赵株身后,只肯露出半张脸来。解雪时一眼望去,但见他面色蜡黄,皮肤粗糙,全然不似阉人白皙阴柔,不由疑心大起。
小皇帝忙踢他一脚,道:“蠢物,太傅在外头候了这许久,也不知道端盅热汤来,还不快去!”
那内侍连忙应声,躬身缩颈,就要从解雪时身侧过去。
解雪时微微冷笑,待他快步走到身侧,手指在剑鞘上轻轻一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