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她有多怕那个戏班子,自小在里边长大,不知挨了多少顿打,因着她是女孩子不能登台唱戏,班主跟师娘便骂她吃白饭,她只能拼了命的做杂务求得一处收容之地,每日光给师兄弟们洗衣裳便要洗几百件。
待到她再大一点的时候,班主看她有几分姿色,又是自己养大的,便想将她收房,可怜她又被师娘狠打几顿,骂她是个浪货,专知道勾引男人,要卖她到窑子里去。
后来遇着余文轩,被师娘八十两银子打发出去了,她到现在都忘不掉她临走的那一天,班主看她跟剜肉似的眼神,那么凌厉,那么可怕,如今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几天好日子,她可千万不能回去!
潘氏想了片刻,终是低头退让,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映容问。
“我想做伯府的女眷,我想做姨娘。”潘氏几乎没有思考便急切回答。
她想要一个安生立命的地方。
映容道:“这个自然。”
潘氏一片颓然之色,“旁的没有了,随你们吧。”
映容没有说话,起身离开,走至门口,又回头看了眼潘氏,心叹一口气,世上谁人不可怜?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做出夺人孩子的事,只是身在宅门后院里,单纯,善良,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今日她是为了赵氏,殊不知将来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更苛刻的事!
第四十九章
映容一走,潘氏脸色苍白,心生无力。
云雀在一旁添茶,安慰道:“姑娘且宽宽心,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您如今舍个孩子出去,挣个姨娘的位置,未知不是件好事,您做了姨娘,再生个哥儿姐儿的,还怕往后没好日子过?”
潘氏疑惑的问,“是这样吗?”
云雀嘴上连着说是是是,心里却瞧不起潘氏。
潘氏纵然心中千种万种的难受不愿意,到底也学着审时度势,低眉顺眼起来了。
过了两日,去正院给赵氏敬茶磕头,过了份简单礼数,赵氏又给她摆了一桌席面,算是上了个姨娘的名分,众人都改口叫她潘姨娘,潘氏那边的院子里,也开始领着月例正经过起日子了。
刮过几场瑟瑟的秋风,又连着下了几日雨,天气渐渐冷下来,已入深秋。
府里开始安排做秋衣,请了外头铺子里的师傅进府做的,丫鬟婆子们按着品级,一等做四件,二等做两件,三等做一件,通房丫鬟都按着一等丫鬟的份例来,也是做四件。
姨娘们往年做八件,今年又加了两件,三个姑娘是一人十二件,赵氏自己是三十件。
自然了,这些都是毛毛雨,府里的主子们想做衣裳何须等着季节,平日里愿意做多少便做多少,这一年四季的春秋衣裳,主要还是给下人们预备着。
有些粗使的丫鬟婆子们一年除了府里发的衣裳,自己连一件棉裤都做不起,年年过冬全指望府里发冬衣和棉裤。
昌顺伯府连主子带下人,一共七十多人,一年四季的衣裳花销也不少。
今年做秋衣的活计全是由映容张罗安排的,做秋衣这一项,看着简单,实则繁琐,一来要跟铺子里对接,二来要安排府里的几十号人,有的穿个三五天蹭坏了,跑过来说拿到手的时候没看,搁屋里放了几天,才上身就看见有破洞,吵闹着非要换,有的说量错了尺寸大小不合适,人一多,事情就乱糟糟的。
映容虽没什么经验,但贵在认真细致,一项一项的合计,又定下规矩,量完尺寸自己查看,确认无虞了便不许再更改,衣裳到手先检查一遍,人走了再回来就不许换了,又有赵氏和刘妈妈的提点,这桩事办的也算是井井有条,不止如此,比起往年来还省下一笔银子。
赵氏看了自然欣慰,她早就想让映容学着管家,只是一直没好开口。
原先老夫人还在家里的时候,慧容尚未出嫁,赵氏心里想叫映容管管事磨练磨练,可碍于前头还有个慧容,不好越过姐姐叫妹妹来管。
奈何慧容又是个懒散不爱管事的,有她这个大姐在前边横着,家里四个姑娘一并都闲下来了。
如今老夫人不在家,慧容又嫁出去了,赵氏原先有顾虑的事,全都撒开手去做,嫁过来这些年,总算不必看眼色了,腰杆子直起来,说话也更有底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