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姑姑进来时见周沅还未动身,不由有些急了,直掀开床幔将人半拽了起来,苦口婆心道:“今日是进顾府的头一日,说什么也不能失了礼数,平白给了旁人刁难的机会,姑娘快洗漱洗漱,去临安堂给顾老夫人请安才好。”
周沅被半哄半拽的拉到梨木台边,困顿的睁了睁眸子,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昨夜…顾微凉来了?”
秋婵一边替她梳着发髻一边回:“姑娘喝了酒不记得了?顾大人来过,还是他将姑娘抱到床榻上,又给姑娘擦了脸,在屋子里坐了一宿,天未亮便走了。”
周沅一下清醒了几分,半响才问:“坐了一宿?”
秋婵吞吞吐吐的应了声,随后红着脸说:“姑娘昨个儿喝多了,同顾大人说…说是不能洞房了,姑娘您还真别说,外头都道顾大人是谦谦君子,竟是真的。”
周沅实在想不起来,细细一想便脑仁疼,撇了撇嘴没再去深究昨夜的事。
待洗漱完,经过一床大红帷幔时,她忽的顿住脚,吩咐道:“换了,换成藕粉色,还有这桌椅全换了,我不喜这样式的。”
秋婵一一应下,仔细一瞧,沁雪苑的装饰布置皆显老道沉稳,姑娘素来喜欢活泼些的样式,确实是不合姑娘的眼。
将这些交代下去后,秋婵方陪着周沅去临安堂给顾老夫人请安。
秋婵昨个儿在喜堂上见过顾老夫人,穿的尊贵华丽,可面容却甚是粗糙,同真正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几位夫人比起来,相差甚远。
周沅是没见过,但初初一眼也未显惊讶。
孙氏看着并不和蔼,脸上几条皱纹交错,不笑时便衬着愈发骇人。
顾俪同孙氏一道坐在主座上,给孙氏添了杯热茶,瞧着刚踏进临安堂的人笑着说:“娘,二嫂来给您请安了呢,这时辰刚刚好,竟是一点没迟呢。”
周沅只上回在高家小公子的百岁宴上见了一回顾俪,便再没瞧见过她,如今一看,这人还是一样讨人厌。
她将心下那点不虞压下去,听杨姑姑的话,这时候万万不能使小性子。
周沅慢着声儿道:“儿媳来给母亲请安。”
孙氏紧紧盯着她瞧,周沅今日着一身鹅黄袄裙,肩上系了件银狐披肩,簪花耳坠,赤金步摇,真是好不华丽。
姑娘姣好的面容更是让孙氏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果真是如顾俪说的那般,这样一张脸放在后宅,怎能不叫男人心下惦念?
只听主座上的人冷着声应下:“第一日嫁到顾家,想也多有不适,先坐吧。”
周沅蹙了下眉,点头坐下。
顾俪瞧见自家母亲不悦的神色,又瞧了眼周沅,故作亲昵道:“没想到周沅妹妹会成我二嫂呢,早知如此,当初你我应当多多相处才好。”
周沅面无表情的朝她扬起一抹笑。
顾俪撑着脑袋倚在小几上,语调悠长道:“二嫂在周家娇生惯养,就连出嫁用的花轿,都开口要了一百零一颗的白纹翡翠做点缀,这全京城应是头一份了。”
顾俪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孙氏就胸口疼。
一百零一颗白纹翡翠,那得多少银子啊,说没就没了,一个姑娘家嫁人也太能嚯嚯了!
孙氏压着想骂人的心思,皱着眉头道:“不管从前你在周家如何娇奢,既是嫁到了顾家,自然要戒骄戒躁,守我顾家的规矩,做我顾家的儿媳。”
身后,秋婵与夏荷闻言,二人神色担忧的对视一眼。
孙氏不喜她们姑娘,那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一进门就刁难人,看来杨姑姑说的是,这个孙氏不是个好相处的,往后的苦日子怕是更多。
周沅低着头,目光落在茶杯里漂浮的几片叶子上,神色冷静,分毫没有因孙氏的话而面露慌张。
她不动声色的推开这盏茶,这才抬头淡淡一笑:“母亲说的有道理,不过夫君提亲时曾说过,我在周家怎么过,在顾家便怎么过,我这会儿…”
姑娘面露难色:“倒是不知道听谁的好呢。”
孙氏瞪大眼睛,唇角抿的紧紧的,搬出顾微凉来压她?
可笑!
“你怕是不知晓,微凉公务繁忙,显少踏入内院,平日里夜夜宿在书房,就连沁雪苑都是落了几年的灰,半月前才拾掇出来的,这后宅的杂事,自然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做主。”
周沅心下略有惊诧,顾微凉平日宿在书房?
孙氏见她不说话,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既是戒骄戒奢,便多吃斋念佛,修身养性,今日你嫁进顾家的第一日便罢了,从明日起,来临安堂请安后便去祠堂抄抄佛经,我近年来身子骨不好,也算是你的一份孝心了。”
周沅彻底不笑了,还不等她出声反驳,夏荷便先沉不住气:“老夫人,我们姑娘嫁进顾府那是皇上赐婚,刚来便领了罚,这传出去不太好听吧?”
“主子们说话,有你一个丫鬟什么事儿。”顾俪厉声斥道。
秋婵压下夏荷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周沅手里拽着芙蓉色帕子,揉搓了好一会儿,面露遗憾的叹了声气:“巧了,我身子也不好,看来这佛经是抄不得,让母亲伤心了。”
孙氏瞧着她面色红润,哪里像身子不好,皱着眉头便要发作,可还没等她开口,珠帘轻响,被轻轻拨起,一道纤长的身影立于堂前。
顾俪猛地一抖,讪讪将手缩回去,低着头不敢看顾微凉。
他怎么会来,平日里他最不喜来临安堂了,顾俪心下慌张,她是见识过顾微凉的冷血无情,很是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