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神话”后来越传越离谱,变成了她独自一人鏖战五个大汉,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江湖人称一声“青姐”——当然,这都是后话。
当时摆在卓青面前的,更多的,只是一个没法收拾的烂摊子罢了。
因为她动手收拾的那五个女孩里,有一个女孩的父亲相当强势,是卓家相当看重的合作伙伴,也是卓珺的好姐姐之一,出事当天,这件事便被告知了双方家长,卓父抛下公司的事赶来学校,要求她向那五个女孩,特别是为首的那个低头道歉。
“我觉得我没有做错。”
年级组办公室里,她梗着脖子,通红着脸,第一次在卓父面前唱了反调:“爸,我不想道歉。”
这也是她第一次开口喊卓父“爸爸”。
但很显然,这声爸爸并没有唤起什么本就不存在的亲情。
“你这是什么态度?”男人颇不耐烦地一蹙眉,左右扯了扯领带:“你先动了手,就该道歉,别给我们家丢脸……行,看看你这张脸,你要是打定主意不道歉,可以,我给你办转学。”
“……”
“上海的公立高中有很多,实在不行,你回湖州念,去崇义念,只要每个礼拜回来陪陪你妈妈,平时在哪都无所谓,别摆着副臭脸现丑。”
“……”
“卓青,没听懂吗?我说,别让大家等你,”在她的沉默面前,卓父的话音更沉,最终在一众年级组老师和家长的注视下,对她下了最后通牒,“——还是说,你真的不想读了?”
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原来是这种感觉。
卓青不住深呼吸,却也不再试图“狡辩”。
只是默默无言地,伸手握住了面前那支如有千斤重的中性笔。
【道歉信高二(5)班卓青】
她写下道歉信的第一笔。
每写一笔,眼睛里聚起的水雾便愈重。
【今天中午,我因为和宿舍同学产生口角,动手打人,让我的同学受到了……】
大概是觉得这沉默过分尴尬,卓父猛地在身后踢她一脚,“别光写,念出来。”
“呃!”
她吃痛到倒吸一口冷气。
还没来得及接话,便又是一句:“我跟你说话,没听见吗,卓——”
“叩叩。”
话音未落。
未曾关紧的门扉处,忽而传来两轻一重,叩门声响。
众人循着沉重的咳嗽声一眼望去。
一身校服,如松竹挺拔般,难得背脊笔挺、满面肃然的少年,抬眼间,与卓父不卑不亢对视。
“司予?”卓父愣了愣,似乎有些不解这金贵的小少年为什么出现在这,迟疑片刻,还是立刻坐直身体,端出副慈爱笑脸:“你怎么来了?听老太太说,你最近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家养病,我们小珺一直念叨你呢。”
纪司予没回答,只右拳掩在唇边,重重咳嗽。
后脚跟进门的妇人满面焦急,匆忙迎上前来,想要给他拍背顺气,却被险险避开。
“顾女士,你也来了?”倒是卓父认出人来,起身,作势同人伸手交握,“我是卓振伟,上次的慈善晚宴上,我们应该见过。”
顾姨敷衍地应了几句。
室内的气氛一度凝滞,没人再提刚才还剑拔弩张逼着孩子道歉的事,唯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再转头时,妇人的眼神却定定看向那办公桌边,并肩而立的少年少女。
纪司予不知何时走到卓青身边,冰冷眼神,望向那纸晕开墨渍的道歉信。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笔尖久久停留在那个句号,执笔的手微微发着抖。
——“不用写了。”
数秒后,纪司予从她手中抽出那支笔,随手一扔,准确无误地,命中一旁的垃圾篓。
一声闷响。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心几乎都伴着这声而往下一沉。
“是谁让你写的?”
“……”
“不用怕,你告诉我,”他竭力压抑着怒气,沙哑的嗓音,竟隐约蕴藉出三分温柔意蕴,“这封道歉信写给谁的?”
但很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在来之前已经提前知道,此刻不过是明知故问,给在场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同学”,敲响一记警钟。
卓青没有正面回答。
抬头看他时,这双眼通红的女孩,只是问了句:“所以,他们说我妈妈是臭虫,纪司予,我打了她们,我做错了吗?”
“我已经忍过无数次了,可我的声音太小了,她们一个人一句,我听起来才像是没底气的人,所以我打了她们,我做错了吗?”
谁不想体面的站上道德制高点。
谁不想一句“住嘴”就让所有人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