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双弧度精致冷厉的双凤眼。
定定看人时,勾魂夺魄般,寒意凛冽,仿佛天生便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戾,丝毫不掩地昭示人前。
和金融周刊上,又或是各种财经节目里,那个在外界大众眼中,总能舌战群儒、谈笑风生,却又不失分寸,温文尔雅的纪先生,有如人前人后骇然两面,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女人的后话都僵在喉口。
纪司予问:“说完了?”
他甚至没有一句重话。
女人却已然吓得直吞口水,战战兢兢,抱住手中本还欲再寻机递去的菜单,不迭点头。
“说完了,纪总,您忙,抱歉……不、不打扰您了。”
话毕,高跟鞋恼人的噔噔声飞也似地远去,止步于休息室门外的接待台,大有一副和里头划出楚河汉界的架势。
周遭遂终于重归寂静。
倒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陆尧,在这个时候,突然急剧咳嗽数下。
纪司予:“……”
他瞥了一眼身旁抱着电脑处理行程安排、头也不敢抬的陆尧,视线顺带瞥过桌上,对方那从刚才开始,就不停蹦出提示信息的手机屏幕。
反常的失职,通常是心虚无措的表现。
考虑到之前陆尧也确实陪着自己吹了大半夜冷风,作为老板的纪总,难得大发慈悲,顺着人问了句:“谁找你?”
陆尧大松口气。
久等的机会终于砸到面前,他急忙按下电脑,光明正大摸起手机,“是这样,其实简小姐今晚有一个电台节目,她的经纪人——”
话未说完,纪司予已然重新垂眼,面无表情地扫视着手中报表。
“既然有人找,”一如既往的,男声话音淡淡,“那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这边没有什么要你帮手。”
陆尧怔了怔。
像是未卜先知似的,纪总深谙打个巴掌给颗糖,给颗糖再把你砸地里的不变真理。
所谓拒绝,一切尽在不言中,聪明的人,就该识趣一点,见好就收。
陆尧昨天才在同样的问题上吃了瘪,一时也不敢再得寸进尺。
想了想,到底只得收拾收拾面上笑脸,起身,一路小跑到洗手间,这才放心地接起手中电话。
“喂?对,辰哥,是我。”
辰哥,也就是简桑的经纪人朱辰。
自打去年,简桑父亲把他这么个趾高气扬惯了的娱乐圈老油条,从眼下如日中天的影帝谢亦蘅身边调离,专门来“服侍”简桑这个娱乐圈真·小公主以后,陆尧就开始了和朱辰痛苦的推拉生涯。
每天有意无意因为“忙”所以“不小心没接到”的电话,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果不其然,这次对面也是一开口就发难:“小陆啊,现在是在忙什么事啊,刚才打了你五六个电话都没接?”
陆尧小声:“对不住,老板这两天在上海北京来回飞,几乎没合眼,我也跟着挺累的,刚才趴了会儿,就没接到辰哥你电话。”
假话说多了,连他自己听着也像真话似的。
“哦,那就没什么办法了。”
朱辰嗤了声,转头又问:“那发给你的链接,想办法给你老板听了没?现在我们家简桑都讲了快一半了,怎么没听你那边有消息啊?”
“呃……这个,老板一直也都在休息,不好打扰,我想最好还是等他状态更好的时候,再找个契机,让简小姐当面跟他——”
“小陆啊,咱们都是明白人,也不讲这些个弯弯绕绕的好伐?”
朱辰直接打断他,话里不耐意味更浓:“这两年,你也收了我们这边不少好处,你那个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小妹,叫蒋默吧?都是混娱乐圈的,我也看在你的面子上,给她介绍了好几个不错的资源,现在她倒是火了,你呢,这光收钱不办事,是不是有点不太会做人了?”
“不是,辰哥,我没有这个意思。”
陆尧眉头紧蹙,洗手间的盥洗镜中,映出他比往常拉得更长的一张马脸,“但是也要顺其自然是不是?老板眼光精,很多事做得太明显,只会让他反感。”
“……”
陆尧努力给自己找着理由,试图说服对面:“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会给简小姐争取机会,您别急,反正这么些年,就连那个死缠着老板不放的卓四小姐也嫁了人,简小姐唯一的竞争对手都没了,老板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只要有耐心,一定会出结果,你说是不是?”
一顿嘴皮子都要磨破的唠叨下来,电话终于在“宾主尽欢”中,被对面挂断。
刚才还堆着笑容、拍着胸脯向对面担保的陆特助,却在放下手机的一瞬间,变了脸色。
心烦意乱之下,他随意从西服外套中摸出包黄鹤楼。
可翻遍全身,又才想起方才过安检时火机早被没收,愈发烦躁起来。
得找个地方透透气。
正好瞧见男厕一旁撑起半边的活动窗,他索性站到那头,俯视着依稀可见、机场一楼的安检通道口。
这个点,机场中人流相对寥寥,少不了席地而坐、又或是在长椅上满面疲色玩着手机的旅人,一眼扫过去,连表情也相差无几,无趣得很。
他就这样看着。
心里念叨着到底该怎么给该死的“简小姐”实现爱情美梦,视线无意识地四处逡巡——
不知过去多久,却猛一下,定在某处,再挪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