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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1 / 2)

春柳轻轻拉拉朱绣的袖子,和秋桂两个相视一笑。

不知怎的,自认面皮不薄的朱绣忽然觉得耳朵发热。

到了前厅,就见湛冬身姿挺拔,立于堂上,被程舅舅晾了这一会子,也丝毫不见烦躁不耐。见程舅舅出来,赶忙上前抱拳行礼。

朱绣眼睛亮晶晶的,贴在围屏后头从缝隙里往外看。

湛冬才与程舅舅寒暄几句,只觉得清凌凌的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叫人意乱,幸而他向来寡言,面上又平和,才没教程舅舅看出来端倪。

程舅舅坐在主位上,眼睛虽看不见自家外甥女,可围屏就在他身后,外甥女新换的除晦香的味道却叫他老人家知道那丫头肯定扒着围屏在偷瞧。程舅舅心里又念女儿外向,又后悔心软把她带来,又唯恐湛家小子从围屏下头镂空雕花出看出迹象。只说了一会子话,才刚告一段落,程舅舅就迫不及待地端茶送客了。

湛冬也甚知机,只道还有公事在身就起身作辞。

程舅舅打开湛冬送来的匣子,高些大些的红木盒子里是一尊玉白菜,玉白菜意为遇百财,放到脂粉行里却是正好。程舅舅暗自点头,算这小子有心。等打开那更精致些的红漆描金团花匣,程舅舅运气再运气,脸依旧黑了。

朱绣悄咪咪的站近前来瞅,只见一双极精巧的红色缎绣花鸟寿石的绣鞋,那鸟儿的头顶的地方还镶着一颗小小的珍珠,鞋头接缝处坠着红丝线做的流苏,压流苏的帽儿用的是一色的玛瑙。这鞋端的精致贵重。

程舅舅回头瞪了外甥女一眼,没好气地把匣子递过来,朱绣忙接住。

这过了长辈的手,自然不算私相授受,两辈子头一次收着这样的礼物,朱绣且美滋滋的呢。

这么一双正常大小的绣鞋,与小脚女儿穿的弓鞋截然不同,这绣鞋代表的心意,可不就很明白了。再有,头顶白珍珠的鸟儿站在寿石上,对面一丛盛开妍妍的月季花,朱绣精通刺绣,怎不知这是“白头长春”的意思。

湛冬走在街上,有些出神:他平生头一次讨姑娘欢心,不知她喜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注:“以为戕贼儿女之手足以取妍媚,犹之火化父母之骸骨以求福利也”——引用袁枚《牍外余言》,把“戕贼”改成了“戕损”。

第72章 榴花

搁在心里的姑娘欢不欢喜, 湛冬猜不着,可自家老爷子喜不喜欢,长了的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湛大的脸掉的都跟马脸一样长了,湛冬方才迈进门槛绕过照壁, 就见他爹杵在穿堂前头, 劈头盖脸的就骂:“这一老晌你哪儿去了!就差住到衙门里的人, 破天荒的倒告了假, 你说,你去哪了!”

湛大心里着慌,自家这狼崽子看着老成, 到底是个没经过风月的愣头青, 就怕他栽到人家挖好的坑里。下午他打发人去到有数的几个地方寻湛冬, 家人却都说没有, 倒是回说软红馆那几个新起的楼子热闹极了, 天还没黑就有五城兵骑着大叫驴、马骡拉班结伙的往那边去, 那些人家下人不认得, 可五城兵的靴子却知道的。

湛大就犯了嘀咕, 却也不敢叫家人到那种地方里头去寻,弄不好这名声可就坏了, 只得散出去几个亲随管事远远的守在那路口等着。这会儿白日已长了些, 将过了一更, 天光还微亮, 湛大骂完湛冬,就瞅他身后,见的确没有派出去的家人, 才暗自松了口气。

湛冬先给他爹问安,烦的湛大直摆手, “去哪了?”

扶着湛大进了前厅,湛冬才道:“往程家去了。”

湛大眼珠子一亮,脸上马上转晴,喜道:“唷,你这木头桩子开窍了。”嘿嘿直笑:“留你到将才?好小子!送什么东西没,老子跟你说,这想作人家女婿就得会来事!指望你能说会道,这辈子咱都不想了,可说不了就得做到劲儿,做着老丈人心坎里就成了。你这亲事还不同,娘舅大过天,偏程家里外还只这么一个宝贝甥女,这舅老爷只有比老丈人难缠……”

两边才有些默契罢了,哪里就能得程家留到方才,通不过一盏茶功夫。湛冬看他老子滔滔不绝的高兴样子,一面扶他回房歇着,一面默默听他说。湛大说的嘴都干了,还一个劲拍湛冬的肩膀,“好小子,像你老子!想我娶你娘的时候……”

湛冬亲手侍奉老爷子歇下,轻带上门扉,漫不在意地往西厢房一瞟,那屋里黢黑,常日里赵氏喳喳呼呼的早在老爷子这里赖着了。

裘管事多机灵,守在角门上顺着湛冬眼睛一看,马上知机的走近前来,把老爷把赵氏打发到庄子上和给程老爷送礼的事一一说来。

湛冬对此不置一词,只吩咐:“挑两个勤快伶俐的小厮给老爷守夜。”往日赵氏再碎嘴小心思,可到底能近身照看着老爷子,如今这情景,得寻几个能干的小厮才放心。

裘管事忙道:“今晚上我亲自带人守着,明儿挑几个好的请老爷亲自指。”

次日,果然带了几个利索干净的小厮到湛大跟前来。湛大正要去河沿边茶馆里吃几笼灌汤包子,听说书的胡诌两回,再往大栅栏戏园子溜达溜达,听两折子戏,这日子,悠哉的给个神仙都不换。

“老子还没老到那份上呢。”湛大抱怨两声,到底点了四个小厮。

慢慢悠悠的吃了半盏酽酽的普洱茶,湛大才背着手往街上去。惯用的长随忙跟着,裘管事又赶紧点了新来的两个跟上。湛大在前头走,回头看一眼,哼笑道:“如今还真成了老太爷了。”

谁知这日晌午,就听说了大朝会上当今大怒的事。茶馆子里的说书的先生也是个秒人,竟把官府刚张贴出的告示背了出来,什么新裹者不为正妻的话,湛大美滋滋的呷了一口茉莉香片,暗想,到底是皇爷,这股子妖风可是刮不下去喽。

到了二十日,湛大又命人去打点官媒人,请人六月初一就往程家去。他自己反常的没出门,沉吟了半晌,才跟裘管事道:“冬子的差事不能常在家里,儿媳妇一过门……我琢磨着,前院里还得有个女人才方便。”

儿媳娶进门来,儿子不能总在家里,偏偏婆婆又不在了,公公院里连个屋里人都没有,独个老公公和儿媳妇在一处宅子里算什么。虽自家出不了丑事,可这事就怕人家歪说,屎糊身上了,再怎么辩白?

裘管事一想,也是这个理儿,这种事情最不经讲究,坊间多有那闲汉挑事歪话呢。况且自家老爷也才过不惑,就素的跟和尚似的,这个形景恐非长策,要做长久之计方能妥当。

“是。那,请个媒婆来?”裘管事低声问。

湛大想着自打把赵氏送走,冬子家来的时候都多了,他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想一会子,终是道:“请个妥当的。”日后冬子不在,若儿媳妇有事,不好跟他这做公公的说道,当间儿有个女人传话也好来事。

裘管事想一想,劝道:“不如买个?”身契把在手里,就不敢翻天。

湛大也想过,只是他在都中转悠惯的,知道人牙子手上卖给人做通房或姨娘的都是十七八的大姑娘,这样的姑娘都打着生下孩子作依靠的主意呢,他没那意思再给冬子添个兄弟妹妹,就不害人家姑娘了。况且就算挑个年岁大些的,只怕展眼就宣扬出去说他湛大买了个婆子作二房,冬子管着那些个兵,擎等着给儿子丢人呢。

“寻个家世清白,人口利索的,不拘守寡的和离的。总之别像赵氏似的,只要安分就行。”

裘管事苦了脸,这看着要求不高,可实际上比找个稳妥的黄花闺女还难呢。况且这事还得私底下办,不能请官媒婆,只能多寻几个妥当的私媒人寻摸。

直到二十六日,请托的几个私媒人依旧没丁点消息,当中更是有个打了退堂鼓的:“你家老爷这忒耽误事儿,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有的是,可这合适的寡妇奶奶我上哪儿找去,况且你们还紧着成,腿都跑细了!贵府的这事儿我办不成,只你也放心我嘴严着呢。跟您说一声,您另请高明罢!”

裘管事只得好声好气又奉上红封把人送出去了,得,都中还是忒小了,往通州、直隶打听罢。

湛家的马车往城外去,荣国府的四人轿正往皇宫大内去。

圣上曾下旨意: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这二六之期说的是每月十二日,荣国府怎的二十六进宫去呢。

原是今年端阳日元春晋封贵妃的缘故,正值宫中赏午,贾母等人不能进朝谢恩。紧接着初十圣上又因金莲邪风龙颜大怒,一并连十二日的入宫请候都不成行。到底是皇后宽厚仁爱,恐薄了贾贵妃,在当今面前求了情,才有这二十六日的看候。

王夫人坐在轿中,只觉这一回前面没有老太太的八人大轿走着,着实晌快。

到入了宫门,王夫人自然得先去皇后宫中磕头谢恩。

“……连主子娘娘身边掌宫嬷嬷的面都没见着,只叫太太跪在宫门外磕了头……您看?”抱琴疾步进来,附在元春耳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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