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越盯着游鹿,郑重其事地伸出手,克制而又温和地自我介绍:游鹿你好,我是导演丰越,很高兴见到你。
游鹿没有伸手,而是抬起脸以一种奇怪的、完全可以说是无礼的视线上下打量着丰越,他冷淡的眼神中充满了令人不愉快的审视。
游鹿观察着丰越,漫不经心地想着:他倒是长得与前世格外的相似。
丰越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外貌清俊,笑容温和,举止斯文有礼,可以想象他惯常在谈笑间便能轻易卸下他人的心防。
请坐吧。游鹿并不与丰越握手,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的位置。
钟龙杰看着这个莫测的气氛,很有眼色地找了个远离他们的位置。
听说你想与我见面聊聊。游鹿冷淡地说道,现在就聊吧。
丰越即使遇到了这般的冷遇,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目光近乎炽热都盯着游鹿,说道: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够参演我的电影《悦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除了你没有其他人能够饰演第一琴师游鹿这个角色。
哦,这样啊。游鹿态度闲散地支着手臂,掌心拖着腮,目光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轻笑一声,回首看向丰越,冷淡又傲慢地道:可惜我并不想饰演哦。
为什么?丰越英俊的眉眼微微皱起,他道:只要你参与我的拍摄,我愿意倾尽全力为你宣传,之后我也会用尽我的人脉为你造势,可以为你开拓国际市场,保你前途平坦,这样还不足以吸引你吗?
游鹿好笑地看着丰越一脸执着与认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微微苦涩。他轻笑着道:麻烦丰导看看你所站的位置,这是在哪?
丰越不明白他的意思,回道:这是c国最大的娱乐公司白氏,但是一家顶级公司里会有无数的演员明星,依靠公司并不是明智之选,只有当你自己掌握资源,才能够创造成功。
游鹿并不在乎丰越的说教,听他说得一片真挚,心里依旧平淡至冷漠。
他耐心地等丰越说完,才道:白氏掌握的不仅是培养巨星的能力,同时也掌握着强大的传媒宣传能量。而我的母亲姓白,明白了吗?
你说的那些条件,对我而言,一点吸引力都没有。所以请你另请高明吧,我不可能答应你。游鹿直截了当地拒绝道。
丰越听到游鹿的话,依旧不肯放弃,可是《悦之》的确是一个好的剧本,我准备了很多年,我相信拍出来也会是一部好电影。你作为一个演员,为什么要拒绝?如果是档期的问题,我愿意为你重新安排。
这不是一个好剧本,里面充满了你的臆想。游鹿盯着丰越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分明,就算拍出来,也不过是一团狗屎罢了。
什么?丰越难以置信自己所听到的这个词,他的内心涌现出难言的愤慨与难过,他压抑着怒意,咬着牙质问:你凭什么说我的电影是狗屎?
他不能忍受自己一直以来的美好心愿被这样粗鲁的词汇侮辱,特别是从这个令人心动的少年口中吐露,格外伤人。
游鹿轻靠在椅背上,拿过钟龙杰给他的剧本甩到丰越面前,说道:你的剧本里写的:琴师游鹿与丰越王之间的感情无人能及,描绘的是一段超越界限的友谊。
可是这段友谊,本身就充满了虚伪。
不是这样的!丰越忍不住反驳道:我从十几岁就开始研究丰越王的生平,他与游鹿之间的感情是很深厚的,他们互相扶持,走过彼此最艰难的少年时期。
而丰越与游鹿之间,实际上存在着为人所不知的隐秘感情。
游鹿倾尽全力帮助丰越登基,他对丰越的感情超越一切,即使无数次面临生命危险,也无所畏惧,只为了让丰越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登基为王。
丰越王将游鹿视为一生挚爱,将他的尸身埋葬在王室墓园。根据历史学家所撰写的无数资料记载,丰越王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只可能是第一琴师游鹿,他终身未娶,继承人都是从世家子弟中挑选而出,并在死后与游鹿合葬。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感情还不算深情吗?
游鹿不知道还有这样后续,他对丰越毫无私情,也不知道当时的丰越到底是不是爱上自己。此时听到丰越的转世对他说的这些话,只是深感可笑。
他也的确大笑出声了,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好看的嘴唇说出的话听在丰越耳中分外可恶,这也太令人作呕了吧?少年戏谑地说着。
面对游鹿的捧腹大笑,丰越的手指蜷缩着攥紧,脸色越发难看:这样唯美的感情,你为何要如此形容?
唯美?游鹿勾起眉眼,讥讽地重复一声,他道:既然你研究这段历史至今也有十几年,那你一定知道,游鹿就是被你口中的深情之人丰越所杀的吧?
丰越哑然失声,的确有无数资料佐证,所谓心疾而亡不过是托词,第一琴师的死因是被登基为王的丰越王所杀,成为挚友的剑下亡魂。
甚至在他模糊的梦境中,他也曾无数次见到,与自己长相相似的丰越王举着的剑闪烁着冷光,无情地刺穿游鹿的心脏,鲜血淋漓而下,浸染了整个梦境。
所以,你居然敢用唯美与深厚来形容他们?游鹿觉得眼前的人明知真相却看不清现实的模样太过逗人,他微微翘起唇角,目光冰冷。
在你眼里美好的感情,就是丰越一剑刺死他所说的挚爱挚友,将他的生命停留在19岁,可是到头来又为了自己的失落,将枉死的人禁锢在王宫墓林,还要与他这个虚伪的杀人凶手同葬。
游鹿微敛的眼眸中满是嘲讽,这样的感情,真的称得上是真挚的友情或者隐秘的爱情吗?值得被搬上大荧幕,歌颂真爱永恒吗?
不、不是这样的!丰越忍不住为越景四世辩解,着急得如同是在为自己分辨:当时丰越王刚登新王之位,地位不稳,作为幕僚的游鹿知道他众多隐秘,又擅长揣测他人弱点加以利用。如果让游鹿窥探到自己的喜爱之情,丰越王无法肯定自己是否会被聪明的琴师利用,成为游鹿手中的感情傀儡。
作为一个帝王,他深知无情才是无敌,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缺点剥离,就算如剜肉剔骨般痛苦,也只能将挚爱杀死,这样他最终才能成为一代圣王。
这是身居高位的情不得已!
游鹿为丰越的演讲鼓掌,雪白的掌心轻拍着发出脆响,就像是一下下扇在丰越的脸上,令他道貌岸然的俊脸上一片赤红。
他是该为自己的诡辩脸红。
游鹿简直就被眼前的人逗笑了:原来如此。原来作为王的感情如此高贵,即使是杀了你,也是爱的恩赐。
丰越王为人虚伪,连他的感情都如此的令人作呕。如果他真的爱游鹿,那我只能说他的爱太令人憎恶。因为别人的爱最多伤人,而他的爱却能夺人性命。
丰越无从反驳。
他盯着游鹿轻蔑的笑意,不安地说着:丰越王是不得已的,他作为一个帝王理应没有弱点,他的尊严不容世俗指摘,他所处的位置也不容他人威胁。但游鹿的存在已经成了他最大的弱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他也不想的啊丰越喃喃自语。
游鹿冷笑着站起来,你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