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克一口气说了这么大一段话让陆一久心里暗暗称赞,这位中将看事情的角度和他们还真不一样。
安吉没有反驳。
现在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是你们破坏协议在先的,你们那一方为了不留下让我们公开在星域内指证你们的把柄,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毁掉你原来的躯体了。你其实,在你们那边已经注定是个死人。我看你不如留下来,这具机械人躯壳还给你使用,我们还能帮你做进一步的维护,确保你能使用得时间更长。
安吉冷笑道:你们想收买我?做梦!
如果谈不拢也就算了,反正我们手上已经有了能够隔绝你们再次进来的有效武器。库克不紧不慢地笑道。
谁知安吉反而放声大笑:是吗?你只是一个区区中将而已,你知道什么?你们这些人造人,注定了永远只能在人类的阴影和光环下存活,不管是你们的社会还是你们的所谓精神、文明,不过都是在踩着我们人类给你们提前踩出来的脚印在走罢了。
克莱其顿稍微拢了拢眉头,他能分辨得出安吉刚刚的话说得是真的,而且口吻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就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胜券在手。
库克中将同样感受到了安吉话中的深意。他们掌握了对方入侵的秘密,还有隔绝他们的方法,然而她却一点儿也不担心。
安吉冷艳斜睨了陆一久一眼:619!!你早晚会清醒过来的你会知道自己的真正使命的。
陆一久还想劝说她:安吉女士,你就算自己不想活了,也给芫花一个机会
安吉冷嘲道:没有人比我更爱她了,也不会有人比她更爱我。即便再度让她醒来,没有我她依然不会真正地开心。她是特别的,和你们这帮情感都需要编码的家伙不同,你们不是一直希望用幼崽来探讨自身的进一步进化吗?芫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可你们却扼杀了她。
郭平听到这里羞愧地闭上了双目。如果当初他不是对自己那么的自信,而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芫花留在陆一久的身边,结果又会怎样呢?
可惜,现在一切都已经成为事实。他们一直在寻求能够破而后立的方法,到头来,却是连破都还没能做到。他们嘴上说着要摆脱程序的桎梏,的骨子里依然逃不开某种程序的支配。
安吉,至少给芫花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陆一久还在努力想要挽回些什么,之前也有他没有坚持下去的原因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发生,现在他依然想要做什么,而且比那个时候更加的迫切,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忽视自己的直觉。
他想补救,不,他一定要补救
安吉盯着陆一久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你,到底和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她转而看向旁边的克莱其顿:有把握吗?
克莱其顿平静地凝视着她:得看一看才知道。
安吉到底还是希望芫花能够恢复的,哪怕是她恢复了之后彻底地遗忘她也好。
我曾经在最合适的年纪,通过胚胎银行孕育了一个小女孩。安吉盯着面前那扇被紧闭着的病房门,眼神中有款款的温柔流淌而过,可我却没有尽好做母亲和监护人的责任去抚养她我的工作太忙以至于我每天只能将她寄养在社会抚养中心,几个月才能抽一点点时间去看她一次,一次不超过几分钟。
周围的机械人听着这位平静的陈述,她这样的情况在人类社会中不罕见。人类社会为了保持人口体量,早就在很多年前施行了半社会化抚养的政策。一部分人类幼崽可以留在自己的血缘父母身边长大,另外一部分人类幼崽则是由社会福利机构集体抚养。
是我没有给到她更多的关心疼爱和保护,才让她那么小就出了意外,离开了这个世界。安吉继续述说着,所以,当我来到这里,加入到随即适配系统当中,遇上芫花的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不能再辜负另一个孩子。
她稍微让开了一下身体:阿顿先生,您可以进去。
克莱其顿进去了,安吉并没有让其他人进去。
库克的手心里拿着那种驱逐装置,他还想要做最后的努力劝说安吉能够改变想法,留下来帮助他们。
克莱其顿进去了十几分钟出来了,这家伙在门口的时候首先和安吉对视片刻:她想见你。
陆一久眼睛亮了一下。芫花这是神智恢复了吗?包括安吉也是这么想的。
安吉推开了克莱其顿往房间里头走,陆一久和郭平,还有库克都跟着一块儿进去了。
房间里靠窗的角落放着一张雪白的病床,床上面坐着个纤细瘦弱的幼崽,穿着白底绿条纹的病号服,短发蓬松地遮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安吉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快到近前时停了下来,不敢靠近,因为病床上呆呆坐着的那个幼崽此时的脑袋突然偏了偏。
芫花的眼睛从厚实的短发下露了出来,盯住了安吉,满眼陌生。
随后,就在所有人都误以为她不会再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小姑娘恬静地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是安吉吗?
安吉失控地捧住了脸颊,无声哭泣。
安吉?安吉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芫花想你啦芫花不问你要漂亮的裙子了你回来好不好?还没等安吉再靠近,小姑娘自顾自地犯起傻来。
她不停地扣着手上仿生皮肤因为受伤而留下的疤痕:沃默尔,琪琪不想穿裤子琪琪不知道不要打我了好吗,我害怕安吉就从来不打我
她的意识陷入了自己两种身份的矛盾之中,开始自我怀疑起来:琪琪是谁?芫花是谁?我是谁?安吉,安吉小丫头这样的情况大概率类似于人类世界精神出现问题的那种病人。
陆一久看到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如今变成这副稀里糊涂的模样时,内心更是充满了自责。阿顿有希望吗?他问。
如果要救她的话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重新给她编码。克莱其顿道。
重新编码是一项极其繁复,基本不可能实现的工程。无论是人脑还是机械人的脑机,构成都是十分精妙复杂的,构成人的情感、意识、反应、感知等等所有的元件也都非常微妙。更何况,他们这种从设计局造出来的机械人的意识本就是随即形成的产物,应该也不会特别备份吧。说着,克莱其顿看向了郭平。
郭平欲言又止,最终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