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明明意有所指,对你很不满呀,搞得身为堂弟的我都好尴尬。
林涵悻悻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学们又围了上来起哄,当事人恼羞成怒将人全部赶走。
朝歌趴在桌上,听到不远处的窃窃私语,他倒没料到,林然的弟弟竟然跟自己一个班,而且还让林涵照顾自己。
果然蒙在鼓里的糊涂人,一向是过得比较幸福的。
别听他胡说。余年趴在朝歌旁边,轻声说道。
朝歌挑眉,莫非你还知道什么秘闻。
余年浅栗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干净得像是一块茶色的糖果,他炫耀道,他才年纪前十,从来没有得过第一,比我差远了。
果然不能相信这个幼稚鬼,朝歌白了余年一眼,转过头只留给余年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林涵的积极性并没有因此消失,他真诚的相信,曾经的优等生韩飞,如今成绩一塌糊涂,不是因为本身智力的限制,肯定是因为余年的补习方式不对,并且成功调到朝歌前座,有事没事进行课外指导。
哥,放假了也有好多卷子要写,手指都要断了。余年趴在书桌上哀嚎,桌对面的朝歌手指轻轻一点,将购物车清空,他跟前厚厚的一叠试卷还是空白的。
明天,你是不是要回家?朝歌恍惚听余年说起。
余年点头,要忙祭拜的事情,大概一整天都要忙,晚上回来吧。
朝歌反正跟韩家闹翻了,今年春节回不回去还是二说,反正余年也没有亲人,又咋咋呼呼比较热闹,和他一起过节一点都不会觉得孤单。
我陪你一起吧。朝歌说道。
余年连连摆手,白净的脸上满是窘迫的红晕,我家住在城中村里,很乱很脏,特别不好,你还是别来了。
在家呆着也是呆着,出去走走透口气。
海市在近几十年飞速发展,这座城市里充斥着无数高楼大厦,也走出了无数赫赫有名的商业大亨,但这座钢铁巨兽的身体里,却依然藏着腐朽陈旧的伤疤。
城中村倒没有朝歌想象中那么不堪,怎么说呢,风格有些复古,村里村外似乎交错了十年的时光,不管是房屋建筑还是商店招牌都老旧一点,道路也比较狭窄,通常都是双行道,到巷子里,大概只能双人并行的宽度。
余年回来啦,好久没看到你。
长高了,这伙子是谁呀,同学嘛,挺俊的小伙子呀。
余年,我家包了好多饺子,拿给你同学吃。
从巷子头进去,一路上都是打招呼的街坊邻居,还有塞水果饼干的,连朝歌的口袋里都被塞了一把五彩缤纷的软糖。
余年将手里的东西搁到桌上,赶紧收拾了一张干净板凳,打开小太阳取暖器对着朝歌。
我爷爷时不时帮街坊看病开药,其实都是小病,但是大家都挺敬重,就是有点太热情了,哥,你就坐在这儿,我打扫打扫,中午带你去一个川菜馆吃,特别好吃,就是我曾经打工的那家,老板手艺特别厉害喔。
余年低着头擦拭桌面门板,正午的阳光投射在他脸上,将脸颊边缘的线条完全模糊掉,只能看到高挺的鼻尖,和一扇一扇长长的睫毛,茶色的眼瞳几乎能化成透明的宝石,虽然还带着稚气,但已经有了青年的俊美英气。
可谁能想到,整天像小狗一样咋呼快乐的余年,其实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朝歌缩着身子,在取暖器前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口袋里的糖纸噼啪作响,他拆了一颗吃,很普通的柠檬味,酸酸甜甜的,倒也还不错。
余年!过来拿饺子!不知从巷子哪边传来喊声,余年将手下的活放下,像一阵小旋风一样刮出去。
朝歌一边烤火一边刷手机,耳边突然传来女人的叱骂声,似乎在说房租之类的,骂得很难听。
女人喋喋不休骂了几分钟,对方才嘶哑的嘟哝了一句知道了。
朝歌突然觉得心头一紧,莫名后背发凉,声音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是谁,难受的紧,仿佛潜意识不想再听到这个声音,但是又想弄清楚是谁,反正像个钩子一样左右拉扯的疼的慌。
是韩飞认识的?朝歌有些疑惑,韩飞这样有钱人的孩子,难道还会认识城中村的人,朝歌寻着声音的大致方向走到院子里来。
余年家是个二层小楼,前头有个小院子搭了一个车棚,周围的楼房乱搭乱建,密密麻麻挨在一块,左右瞧了瞧,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奇怪了,到底谁?
铃铃铃手机铃声差点把朝歌的心脏给吓停了。
是个陌生号码,铃声还锲而不舍的响着,朝歌疑惑的接通,那头是一个低沉的嗓音。
韩飞,你这个兔崽子,赶紧给我回家吃饭。男声懒洋洋的,腔调漫不经心带着一丝痞气,话说的很不客气。
是刘楚山,韩夫人的哥哥,韩飞的亲舅舅,算是最了解韩飞的长辈,最主要的是,刘楚山对韩立一向很冷淡。
我在同学家,帮忙。朝歌说道。
那头嘶了一声,刘楚山气急败坏道,是同学重要,还是舅舅重要,你小子心里有没有数。
同学。
韩飞,我看你是皮又痒了,老刘家的荆条又可以拿出来了,赶紧的,我这儿还有一堆礼物给你呢,今天不来就全部送给韩立。刘楚山就威胁道。
朝歌拿着手机,就在院子里吹着寒风跟便宜舅舅拌嘴,浑然不知斜后方三楼的阁小房间的碎花窗帘被掀开,露出一道黑色的缝隙。
一只浑浊的眼珠子里,满是血丝,正一动不动的盯着院子里的青年。
反正我不想回家,但是和舅舅的饭我还是要吃的,能不能带个朋友过来。
知道了,我现在你以前废话没有这么多的,地址报过来,一会儿电话联系。
朝歌收了电话,高高瘦瘦的余年像一根笔直的电线杆杵在旁边,笑着说道,哥,是有大餐吃吗?
对,我舅舅突然回来了,不去吃肯定要烦死我,川菜留到晚餐再去吧。
既然都答应余年来家里帮忙,朝歌自然不会丢下人不管,这可是自己最贴心的小弟,自然是要罩着的。
余年左手拎了好几个袋子,伸出另一只手握住朝歌刚刚打电话的右手,少年温暖的大掌,像是蕴含了一个小太阳,从来没有任何负面的东西。
好,我把东西放好就一起出门,这里汽车不好进来。余年快跑进去,将袋子放到桌上,锁好门窗。
朝歌心里想着一会儿见面的事情,垂着头若有所思,少年伸手理了理青年的短发,将毛线帽给他戴好,活脱脱一副兄友弟恭的温情画面。
少年突然转身向后看,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视线宛如箭矢一般射向阁楼偷窥之人的,铺天盖地的无形压力几乎能碾碎眼球,老人猛地后退,跌坐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噪音。
什么声音?朝歌抬头问道。
余年睁着一双浅栗色的眼睛,压了压朝歌的帽檐,可能是夫妻打架吧,没事。
花白头发的老人蜷缩在地上,枯树皮一样的双手颤颤巍巍摸向自己的眼角,触到温热的液体,他眼前的世界被一层血色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