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悄悄跑出院坝站在树荫下张望的酒幺小声冲唐知综喊,“爸爸,她进竹林了,肉和面粉是不是咱的了?”
难怪他爸留段梦莹喝水,不是感激她给他们钱,而是打肉和面粉的主意。
酒幺觉得他爸太厉害了,拿扇子挡在头顶,蹭蹭蹭跑回去,兴奋地大问,“爸爸,你咋知道段知青背篓里有肉的?”乱翻别人东西不礼貌,所以他看都没看。
唐知综撩起袖子卷到胳膊,使劲摇着手里的扇子,脸上很是得意,“不看看你爸是谁,有啥不知道的啊,我还没说你们,多少张钱就数不清楚了,不是早和你们说过要学会数钱吗,钱都不会数能有啥出息啊,把钱拿出来,老子最后教你们数一遍,下次再数不清楚就别说是我儿子。”
酒幺满脸委屈,乖乖回屋拿了钱出来,唐知综教他们一张一张的数,数完问他们是多少钱,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答不上来,气得唐知综差点没拿棍子打人,“扫盲,你们也给我扫盲去。”
夏天温度高肉坏得快,索性石林去镇上买肉了,他就把这块肉全拿到老房子,要余秀菊炖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没吃独食,而是把唐知军他们都喊上,几兄弟聊聊天,增进增进感情。
唐知综不是小心眼的人,男人嘛,看开点,过去有啥矛盾是过去,得往前看,像苏家人他都给安排活儿了,没理由跟兄弟们斤斤计较,余秀菊和高翠华在灶房煮饭,他就坐在树下乘凉,时不时指点旁边做木工的石磊两句。
唐老四他们走进院坝看到的就是这幕,唐知综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石林在旁边给他扇风,风吹得他寸长的头发左塌右晃,好不悠闲。
见他们站在那不动,唐知综特热情的打招呼,“四哥五哥进来啊,站那不热啊,石林,给你四叔五叔拿凳子去。”
唐老四面色悻悻,以前闹得太僵,现在看唐知综,他总浑身不自在,投票时,他把票数给了唐知军,哪晓得最后胜出的是老幺,前几天没被分配到活他私底下还说是老幺故意报复他,谁知今天石磊喊他们过来吃饭,说老幺给钱买的肉。
他是不想来的,兄弟间以前不亲热,各自结婚就更没话说了,哪怕今年关系有所缓和,顶多路上闲聊几句的程度,尤其唐知军说家里有事来不了,他就更不想来,偏偏他媳妇说来问问老幺安排活的事儿,死活要过来,还说他妈也在,不来的话老太太肯定不痛快,没准轮到他们养她又作妖了。
逼不得已,他才来的。
不曾想唐知综笑眯眯的,招呼石林给他们搬凳子,他低着头,心情复杂地走了进去。
唐老四有3个孩子,大女儿唐招娣9岁了,瘦得像根竹竿,个子还没钱大高,拉着唐老四衣服,眼神不自主地往西屋瞄,那是她们以前住过的屋子,现在石森住着,见她怯懦,唐知综抬脚踢了踢木床上玩的钱大,“四叔他们来了,喊人哪,和你招娣姐她们玩。”
木床是石磊新做的,两米长宽,上边垫着凉席,专门用来乘凉,偶尔晚饭也在上边吃,钱大他们脱了鞋在上边玩石子,听到唐知综的话,齐齐抬头,喊了声四叔四婶五叔,让开位置给唐招娣她们。
家里伙食好,钱大个子窜高很多,脸上长出了肉,穿着身短衣短裤,精神得很,尤其落在生不出儿子的夏月英眼里,羡慕得不得了,不禁推她前边的招娣,“喊你幺叔了没?”
招娣小声喊了声,夏月英不满意,“大点声。”说着,又教莱娣她们喊幺叔,两人声音大很多,但小脸紧张得近乎僵硬,唐知综眉目可亲的应了声,他人长得好看,语气又温柔,3姐妹放松了点,坐在木床边,不敢脱鞋上去。
怕生得很。
唐知综觉得奇怪,高翠华明明说她们挺能折腾,姐妹间不是吵架就打架,让人不得片刻安宁,这会儿看着,不像那样的人啊。
他打量着唐招娣姐妹,没注意气氛有点尴尬,唐老四和唐老五不是话多的人,坐下后就沉默不言,石林继续给唐知综扇风,扇扇子的声音呜呜呜响着,偶尔有风扫过唐老四脸颊,唐老四过意不去,开口打破沉默,“石林,不用给我们扇,你自己扇就行。”
出门忘记带扇子,好在这棵槐树枝叶繁茂,坐下边并不热。
石林咧着嘴,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我不热,我给幺叔扇,热着谁都不能热着他。”
他去公社买肉,剩下6毛钱,他幺叔想也没想就给他了,走之前担心自己中暑,特意提醒他带顶草帽,连他爸都忘记的事他幺叔却记得,自己能不对他好吗?
他右手累了就换左手,“幺叔,风是不是小了点?”
左手不如右手熟练,害怕风小了。
巴结讨好的嘴脸看得唐老四嘴角抽搐,偏头去看做木工的石磊,草篷铺地用的木板据说全是石磊弄的,手艺好,光滑得不扎手,好多人夸石磊能干,将来比黄木匠强,更重要的是,石磊忙活几天没问生产队要工钱,唐知综是按普通工分给的。
唐知综做队长后,他们唐家没有沾光多拿两个工分,相反,这几天没有活干,白白比别人少了好多个工分。
他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就得说,像上次在唐知军家吃饭,纵使唐知军多番打圆场,他心里不痛快,照样骂唐知综。
今天也是如此。
“老幺,你是队长,咱不奢求沾你的光捡点便宜,但你咋能不给咱安排活,苏卫山他们兄弟都挣到工分了,你咋想的啊你。”
唐知综没说话呢,石林先替他叫屈了,“四叔,你凶幺叔干啥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幺叔不安排你们干活还不是怕你们累着,你咋能怪幺叔呢?”
唐老四:“......”不干活就没工分,没工分就没粮食,他不怪老幺怪谁?
石林撇着嘴,又说,“也不是四叔你,我爸和二叔他们不也没干活没工分拿嘛,我爸和二叔也没说啥啊?”
道理听着没错,但唐老四总觉得不对劲,至于哪儿不对劲,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倒是灶房的余秀菊听到石林的话恨不得扇石林两耳光,唐知国是没说啥吗?是说了也没用索性懒得说。
别以为她不清楚唐知综的想法,故意打压他们几家人给自己挣名声呢,他刚做队长,好名声是出去了,可怜她们白白比别人少很多工分。
她没勇气质问唐知综,因为刚开口就被石磊和石林堵得无言以对,兄弟两被洗脑,听不得半句唐知综不好的话,无论谁都被他们批评得体无完肤,战斗力过于强大,余秀菊不是对手,此时就指望唐老四好好问唐知综要个说法。
结果,她想多了,唐老四就没转过石林说的弯儿,想着我没干活哥哥们也没干活,他们都没说什么我凭什么说,想得多了,竟觉得自己误会了唐知综,愧疚得语气都变了,害她以为又有个石林诞生了呢。
余秀菊无语望天,有种唐家所有人都会被唐知综忽悠得团团转,任他使唤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待开励志文《家祭无忘告乃翁》;lt;input type=button***=;quot;background-color:pink#9900ff;quot;value=《富贵爸爸贫穷儿》***;gt;
第58章 光棍
这种感觉,在上桌时唐老四把自己的饭碗递给唐知综更为强烈,唐老四性格阴沉,对唐知综就没有过好脸色,两句话合不来就踢桌子踹门的,何时这样客气过。
她眼神落到望着酒幺他们挪不开眼的夏月英身上,轻轻咳嗽了两声,夏月英回过神,脸色有点尴尬,尴尬之余又有点遗憾,她没有儿子,早几年就想老幺过继个儿子给她,奈何高翠华不肯,后来分家就没她的戏了,现在看着酒幺,心头总有点膈应,他要是自己的儿子多好啊。
男人们要喝酒,余秀菊就挨夏月英坐着,黄玉儿领着几个孩子坐小桌子,招娣她们有点拘谨,不敢多夹肉,倒是酒幺狼吞虎咽的,吃得又急又快,钱大怕他噎着,不忘把水递到他嘴边,余秀菊感慨:“钱大懂事了,吃饭懂得照顾弟弟们了。”
虽然她瞧不起唐知综没皮没脸的性格,但不得不承认,他把钱大他们养得不错,身体壮实了不说,眉清目秀的,说话很懂礼貌,不像其他孩子满屋子乱跑,来了后就在木床上自己玩,不哭不闹,不嚷着要吃的,很是省心。
重要的是,酒幺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句句逗人开心,想让人讨厌都讨厌不起来,她这把年纪,别的不想,就想有个像酒幺聪明伶俐的孙子,好好教他读书认字,争取将来比唐知综更有出息。
不怪夏月英眼红,就是她看着酒幺就喜欢得不得了,何况是没有儿子的夏月英了。
孩子们只顾着吃不说话,面前搁着肉就更安静,几秒时间小碗肉就见了底,夏月英时不时歪头看他们,钱大几乎没怎么吃,就照顾酒幺和权二去了,权二和酒幺也懂事,吃肉时不忘给他夹,兄弟很是团结,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闺女,最初老实,慢慢的就暗中较劲了,你拍我筷子,我推你胳膊肘,夏月英心里直冒酸,骂招娣道,“钱大比你小都知道照顾弟弟,你妹妹夹不到肉你没看见啊。”她咋就命苦连生了3个女娃呢,即使唐老四不说她,但她心里就是卡着根刺不舒服,以前有个和她同样生不出儿子的周凤,妯娌两能说说心里话,自从周凤生了石康,她就成了别人嘴里不会下蛋的老母鸡,别以为她不知道,背后好多人说她和唐老四是绝户。
她食不下咽的刨了两口饭,直到有双夹肉的筷子伸到小女儿碗边心底才好受了点,“大嫂,玉儿的肚子还没动静?”
黄木匠家是外人眼里的女儿国,生不出儿子的典型,黄玉儿嫁给石磊有小半年了吧,还没怀孕,不会是没生育吧?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点窃喜,她就是心理阴暗,巴不得所有女人都生不出儿子,这样就没人会笑话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