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世子爷……”侍卫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身体还小幅度的哆嗦着,“外面,外面,有个男子,自称,叫,叫杨木,说是您,是您,认识的人……”
良久,满身血污的男人终于开口,被鲜血染成铁锈色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
“带过来。”
却是每说一个字,嘴角,都会有鲜血滴落。
侍卫倒退着出来,一直到远离那堆尸骸,才终于又能呼吸,看了一眼面前胆战心惊的黑瘦年轻人,指了指那堆野兽尸骸,勉强咽了口唾沫道:
“你自己过去吧,世子爷就在那里……”
哪里?杨木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实在是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除了一堆野兽尸骸外,并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子。
胆战心惊的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坐在野兽尸骨上的一个人形物事,却是吓得“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天啊,那真是个人,而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吗?
埋身于虎狼尸骨中的男子,披着一件染满血浆的褴褛衣衫,容颜枯槁……
“你真的,是,那位……小哥?”杨木这会儿人如其名,整个人都木了——
如果不是这张脸,杨木简直以为,对面应该是个沧桑的老翁了。
之前那位小哥虽说可怕,除了剜除羽箭时的毫无反应太吓人以外,也就是镇日里阴沉沉不爱说话罢了,好歹还觉得是同类,而眼前这个,分明是来自地狱深渊的魔鬼还差不多。
一时瘫在地上,竟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下一刻眼前突然一花,却是血泊中的魔鬼突然动了,突兀间,站到了杨木身前。
杨木“啊”的惨叫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止:
“饶命,大人饶命,是,是叶姑娘,给您留的有,有东西……”
那日侥幸逃出生天,等仓皇跑到山外,杨木才发现,父亲杨老汉后背上不知什么时候插了两把飞刀,儿子杨虎一条胳膊也骨折了。
因为失血过多,杨老汉生命已是垂危,一直到昨儿个,才算稳定下来。
安稳下来后,才从周氏口中得知,逃亡时,叶庭芳通过侍卫交给过她一张纸,并交待她,若有不测,千万亲手交到她的夫君手中。
“夫,君?”玄夜声音粗噶,却在听到杨木的话后,又吐了口血出来。
抖着手从杨木手中取回那张纸,托在手里,却似是有千斤重。
等一点点打开,看清楚上面的内容,玄夜僵硬的身形忽然一踉跄,一下跪伏在地上——
宣纸之上,画着四幅画,画面内容明显是匆匆而为,笔画凌乱,却并不影响认出上面的内容——
第一幅画是一个茅屋中,纤细的少女,正无比爱怜的探手,要去捏躺在床上的一个孩童的鼻子;
第二幅画则是木屋内,少女满面娇羞和一个身材高大却明显受了伤的少年人并肩站在一起;
第三幅画是一个高大的城楼,上面的景物特征,分明是京城;
第四幅画的主人公依旧是第一幅画中的少女,正站在一处庭院中,手中轻拈一片叶子,遥遥看着画外的玄夜,眸中满是期盼之色……
玄夜把那张纸紧紧捂在胸口处,那里,还放着一双镶了珍珠的绣花鞋,一只是灌木丛中的那只,还有一只,就在摔死的狮子骢旁,上面沾满了血迹……
杨木被侍卫送出去时,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方才那位,就是京城而来,主持泰阳城一应事务的瑜王府世子爷?
甚至世子爷又让侍卫给了他好几张上千两的龙头银票……
而更震惊的则是那一干侍卫。
瞧着玄夜接连几日不眠不休,屠杀凶兽,又唯恐伤着什么人似的,一点点无比温柔的去搜索野兽的肚腹,妄图找到那位姑娘一星半点尸骸时,所有人都以为,世子爷是真的疯了。
甚至大家觉得,说不好那天一觉醒来,世子爷会把他们这些人也全都杀了,然后,再自杀。
他们这位世子爷,明显是已经了无生趣。
惶惶不可终日之下,晚上睡觉时都不敢合眼。还想着这样的地狱生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杨木就来了。
若然是平时,杨木这样的,别说见世子爷,根本敢提一下世子爷的名讳,就得打出去。
只眼下非常时期。
放他进去时,很多人甚至认定,这个男人必死无疑。毕竟,跟在世子爷身边这么多年,谁不知道,世子爷只有敌人,哪有什么故人?
至于说明知道对方说谎,还会放进去的唯一原因,则是他们太恐惧了,平日里根本就是蜷缩在远离玄夜的地方。
总得有个人去看一下,世子爷是不是真的疯了吧?
还想着这主动送上门来的男人不定怎样悲惨呢,怎么也没有想到,杨木竟然全须全尾的出来了。
难道说这个黑瘦的山里人,还真是世子爷的故人?
正自面面相觑,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仿若砂砾磨蚀的嘶哑声音道:
“走!”
侍卫们悚然抬头,正瞧见一个黑色的身形,正飞掠下山,比耀眼的阳光更刺目的,是清洗干净血浆后,青丝中斑斑点点的霜雪之色。
世人传言残忍冷酷,无情无心的瑜王府世子玄夜,竟然,一夜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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