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晋扬起脸来望着他,目光微微地闪,不知是不是剧痛的缘故,那惨白的嘴唇扯起的笑容里,仿佛染上几丝浅淡的讥讽。
秦云奚蹲下,示意柳清音将卓晋扶到自己的背上,步伐沉稳,背着这位先生往人群外头走。
许久,卓晋终于第一次开口了:“生死什么的,我早已无所谓了。”
声音虽轻,却字字分明。
不知为什么,普普通通一句话落在秦云奚和柳清音耳畔,却像是炸雷一般,令这二人齐齐爬起满身鸡皮。
这种奇怪的感觉……
为何有种刻骨的熟悉?
震撼余波未泯,又见卓晋视线低垂,落在柳清音的剑穗上,声音淡淡——
“清音。”
秦云奚浑身一震,瞳仁瞬间收缩!卓晋伏在他的背上,他看不见卓晋的表情,只能略有些惊恐地望向柳清音——
虽然隔着帷帽,但秦云奚却能感觉到柳清音十分不悦。她动了动手指,不动声色地把刻了“清音”二字的小玉牌往身后拨了拨,语气颇有些不友善地说道,“剑名罢了。”
清音,也是一个凡夫俗子能叫的么?
卓晋语气淡淡:“明白。便如干将莫邪。”
柳清音扯了下嘴角,心道,即便传说中的名剑,也不过是凡俗之剑罢了,如何及得上我的本命仙剑?不过与一个凡夫也没什么好说,待会儿替他治伤,倒要让他见识见识何为神仙中人。
秦云奚却已是心如鼓擂。
他知道师妹这粗枝大叶的性子,定是听不出话中的机锋。
干将莫邪,既是人名,亦是剑名。
清音也如此。
此人……莫非已经知道自己和清音的身份了?那他被打断腿……莫非是故意试探自己的?如此,自己定是没有通过他的考验了!
修士的身体虽然不会流汗,但秦云奚已觉冷汗涔涔。
他定定神,心道,‘再看看,再看看。若是实在没有办法笼络此人,干脆直接除掉他!总之,一定不能让他和王卫之勾结!既然能在王卫之之前寻到此人,便证明他与王卫之之间的缘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或许只是王卫之那桀骜的性子入了他的眼。’
很快,三人便回到了卓晋的住处。
卓晋住的是一间独户小院子,院中有一间正屋,两间厢室。
秦云奚的目光随意地扫过,每一处细节尽收眼底。
这院中,曾住过一个年轻女子,定是方才那精明男子口中的“表妹”,大约已离开了三五日的样子。
院中有些没有清理干净的钱纸和布幡,看起来是二三十日前的事情,但这里却不像是住过其他人。
谁死了?这里给谁办过丧事?
秦云奚不方便问,只将疑窦压在心底。
他刚刚把卓晋背进内室,小心地安放在木床上,便听到一个乍乍呼呼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卓先生!不好啦!平儿姑娘不知从哪里听到你出了事,自己跑到马王府去啦!我拦也拦不住呀!”
一个五短身材的粗壮妇人径直冲入房中,见房中站着个玉树临风的秦云奚,黑黄的面皮顿时泛起了红色。
“哟,卓先生这里有贵客呀!”
秦云奚一眼便看出这妇人心中有鬼,当即冷笑一声,释放少许威压,寒剑微微出鞘,道:“说实话。”
妇人浑身一颤,险些软在了地上。
她想逃却不敢,嚅嗫道:“是,是我故意告诉平儿姑娘,说先生出了事的。平儿姑娘已在我家藏了足足四日,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查到的呀,若是被马王府查到,我那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啊……我,我把地契和银钱都还给你,就当之前的承诺作废好不好?先生呀,求你别和我一个妇道人家计较。您,您死而复生,是有大福气的人呀,求您,求您饶我这一回吧!”
卓晋眼皮微动:“你走吧。”
妇人千恩万谢地滚了。
秦云奚心中的疑云快要漫过头顶。
死而复生?
这卓晋,当真是绝世高人?别的不说,单这看人的眼光就不怎么样。而且替自家表妹安排的后路,也着实是不靠谱?
前世那袖舞风云的绝顶智者,年轻的时候竟也这么青涩过么?这行事不周全的样子,倒有点像……曾经那个……师尊。只不过那个人实力太强,足以掩下谋略不足的瑕疵。
秦云奚再一次摁下了心中的疑惑,道:“师妹你在这里看着,我去一趟马王府,将人救回。”
刚行出内室,却见一个熟人大大咧咧地抬腿踏进了小院。
一身红白二色的华服在阳光下微微反射着灼目的光,赤色发带在脑后飞扬。
王卫之一手抓着个清丽女子,另一手拎着一颗肥头大耳的脑袋,满脸傲色,昂头走进来。
与秦云奚,正好打上了照面。
二人齐齐怔住。
半晌,王卫之把那名清丽女子向前一送,道:“去,找你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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