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啾忍不住问道:“萍水相逢,你为何待我这样好?”
女子偷偷瞥了一眼直直站在旁边的夫婿,压低了些声音,道:“你人好。”
林啾:“?”怎么,现在流行一个照面就发好人卡了?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夫君生得好颜色,而我普普通通。今日出来,对他大抛媚眼的女子数不胜数。而你,生得这般美丽,又是独自一人,却对他视而不见,只与我说话。”
林啾:“……”不好意思还真没注意到边上站着个男的。
她偏头看了一眼,只见男子人高马大,长相在凡人中算得上俊朗,但与魏凉等人自然是完全没得比。
男子看见林啾,微微一怔,眼中掠过惊艳之色。
林啾冲他笑了笑,抱拳施礼,道:“多谢二位赠我花灯,我代夫君谢过二位,祝你们白头偕老,一世安康!”
男子猛地回神,急急垂下目光,见自己妻子笑脸盈盈,满目温柔。
夫妇二人携手向林啾回了礼,直道不必言谢,又祝她与夫君和和美美。
林啾挤到前面,将女子赠的花灯绑进了那片灯海中。她的心头闪过一个隐约而模糊的愿望,她没有仔细去捕捉,带着一丝羞意,任它像游鱼一般滑走。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片花灯的海洋寄托了无数喜悦的情思,站在边上,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暖柔软的海洋,其中盛满了干净纯粹的心念。
她将手中的花灯牢牢系紧,起身时,听到赠灯的男子与女子仍在说她。
女子窃窃低语:“这位姑娘,可不比那几个掐尖冒头日日在你面前献殷勤的好看百倍?与她一比,那些简直难以入眼!”
男子语声含笑:“夫人多心啦。那几位都是咱们的熟客,不过是爱开玩笑些罢了。要论颜色,其实夫人与这位姑娘倒是平分秋色,远胜于旁人。”
明知是假话,但女子还是被哄得心花怒放。
林啾远远瞥上一眼,见这二人头凑着头,正在甜蜜说笑。
众人翘首以盼,等待国师的到来。
林啾反正闲来无事,便跟着人群一道站在平缓的矮坡上,等着看放灯。
那一面灯海升腾而起的时候,必定极为壮观华美。
她也有些激动。
约摸一炷香之后,一大队官兵分开人潮,腾出一条道路。
“国师来了!”众人齐齐欢呼一声,然后屏息凝神,静静等待。
林啾微微蹙了下眉头。
她的识感比凡人敏锐无数倍,甫一接触这些官兵,直觉便不大好。
国师出现在视野中。此人相貌普通,身穿白色曳地长袍,袍上绣着金纹,是个金丹初期的修士。
林啾不禁一怔。凡界之所以是凡界,便是因为这些地域几乎没有灵气。
极少有修士愿意久居凡界。对凡间帝王俯首称臣的修士,说出去更是要令家族和宗门蒙羞。
国师走到那片花灯海面前,缓缓开口。
“今日,是淳孝忠勇贤亲王的头七之日,举国同哀。百姓有心,自发为亲王放灯祈福,祝愿亲王贤魂登仙,佑我渭国国君福寿永昌!”
众人听着这话有些不对,但今日确实是那个横死的马王爷头七之日,国师要拿花灯节来做点文章倒也无可厚非。虽然有些膈应,但就当是为那个名声不大好的马王爷顺道祈个福,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于是众人也应和道:“贤王登仙,佑我大渭。”
国师面露满意之色,挥了挥手。
便有两队士兵,手中拎着白漆大木桶,跑到那花灯海的边上,将大股的白漆往灯上泼去。
众人还没回过神,便见那片五彩斑斓的灯海已面目全非,泛着浓浓的死气。
白漆顺着上层的花灯往下渗漏,没多久,整块盆地中的气氛已变得惨白阴森。一些花灯被浇破灯面,弄熄了灯芯,更多的只是厚厚地裹上了漆,灯火隐约透出一丝惨白,像是行将就木一般。
人群后知后觉地炸了锅。
花灯节是渭国千年的传统,百姓信灯神,历代国君都十分尊重这一盛大的节日,从来也不曾被这般破坏过。
若是早说今日不许放灯或者只能放白灯那也罢了,先时不说,现在却突然来这么一出,不过就是要弄个声势浩大的面子工程给天子看罢了!
践踏的却是无数年轻人的心愿。
几个出声抗议的青年瞬间就被抓了出来,摁跪在那一片死气沉沉的灯海面前。
渭国大多数女子都极信灯神,见到花灯被毁,便以为和心上人再无可能,当即呜呜地哭泣起来。
白漆泼得更加猛烈,很快,一片华光变成了真正的坟场。怨气缭绕,众人敢怒不敢言。
国师更加满意了。他站在高处,回首望向皇城。
林啾一眼便看出,此人已经被权势熏昏了头,一身修为于他而言,只是助他往上攀登的筹码,以及让他久久享受权欲的本钱。
她虽然不信这一盏小小的灯便能左右一段情缘,但心中亦是被挑起了些火气。
仗势欺人么?谁还不会了。
一桶桶白漆见了底,国师满意地拍拍手,便有士兵上前,解开了牢牢系在四周木桩上的灯绳。
结丹便能灵气外放。
只见这国师抽出了剑,咿咿呜呜装模作样念叨一通,然后剑尖指向那一面要升不升的灯海,口中疾喝:“去!”
便有一缕劲风从剑尖荡出,宛如游龙一般在灯海下翻卷,灯海终于开始上浮。本该是一片璀璨华彩,此刻却只余阴森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