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前行的马车渐渐停下,车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听来约有数百人。宋之拂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那些人个个身穿铠甲,手持刀剑,一副御林军模样,应当是来护送慕容允绪东渡的。
她遂问:“不知航船停靠何处?”前世自嘉定走,可这一世再往嘉定须绕过金陵,十分危险,兴许会自淮安出。
慕容允绪瞥她一眼,只道:“去了便知。”
宋之拂知他仍是不信任自己,便不再多言,只盼归德的兵马能找对地方。
……
却说慕容檀自知妻儿已由北平出发,便日夜期盼,时不时追问其行程。听闻已入山东境内时,便已按捺不住,亲自领了数千轻骑出金陵北上迎接。
岂料快至归德时,却惊闻幼子被掳,妻子更是不管不顾的追去!
他又惊又怒,连夜便带着人快马加鞭赶去。
报信者称王妃令人守归德往东南与西南两处去之道路,又将贼人之亲笔书写递上。
那熟悉的字迹,和妻子的嘱咐,令他一下猜到,截人的不是旁人,正是消失的慕容允绪,下一步,大约便是掳走他的妻儿东渡,离开大齐疆土!
探子先行数十里,其余人随他一同星夜兼程,不多时便寻到了踪迹。
原来是数百御林军残部,正护送慕容允绪自归德往东南的淮安方向而去。
慕容檀冷笑一声,随即将所领千人分做两队,自东西两面包抄而去,不多时,便形成合围之势,将慕容允绪的区区三五百人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慕容允绪的御林军平日以护卫皇帝安危为任,却并无实战经验,远远见到兵马时,便谨慎的后撤,却不知恰好落入了包围圈,待醒悟时,已被周围密密麻麻上弦,蓄势待发的箭镞逼得动弹不得。
马车中,慕容允绪脸色青白,怒与恨交织,静坐片刻,忽然恢复往日温润和煦的模样,缓缓掀开车帘,拉着抱着婴孩的宋之拂一同步出车外。
他牢牢握着宋之拂的手不肯放松,冲百丈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慕容檀朗声笑道:“皇叔,别来无恙。”说罢,得意的将宋之拂扯进怀里,一手揽着她腰,张目四顾,“这样多人,若伤着妇孺便不好了。”
慕容檀脸色一沉,挥手示意众人放下弓箭,冷声道:“你若放我妻儿,我可留你一命,封你为王,从此衣食无忧。”
慕容允绪却仰天大笑:“你休要辱我!什么封王,什么衣食无忧,不过是沦为大齐的笑柄罢了!”他忽然目光迷离的望着身侧的女子,“况且,阿拂方才已答应我,从此常伴我左右,我若同她死在一处,也值了。”
慕容檀握着缰绳的手一紧,目光不由望向宋之拂。
只见她双目一眨不眨的望着他,隔着朦胧月色,二人远远对望时,她微不可见的摇摇头,一双晶莹的眼眸眨了眨,满溢着对他的信任。
慕容檀心松了松,遂命人点起火把,顿时将黑夜照得晃如白昼。
他取出一物,下马置于地上,躬身揖了三礼,才道:“绪儿,此乃你父亲,先太子之牌位,你父亲在此,难道你还要一错再错吗?”
这一声“绪儿”,乃慕容允绪幼时乳名。他一见那牌位,便浑身一震,狰狞的面目也僵住,心里涌起千百种情绪,难以名状。
先太子深得先帝与朝臣钟爱,于兄弟姊妹中也颇有威望,奈何于慕容允绪十岁时,便英年早逝。临终前,他曾对慕容允绪寄予厚望,谆谆教诲,令他做个孝悌仁爱的君子。
可他做了何事?他诛杀亲叔,驱逐老臣,令大齐陷入纷乱。
若父亲还在,怕对他失望透顶吧?
慕容允绪恍惚不安,后悔惶惑,一时怔在原地。
趁此之时,宋之拂忽而错身,抱着孩子脱离他身侧,大步退出数丈距离,而慕容檀则猛一挥手,暗下指令。
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箭自不远处的密林中破空而来,正中慕容允绪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