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久不息的疼痛终于蛰伏回去。
简临青吃力地把手放出来,两边腕骨被磨得皮肉翻卷,鲜血和药汁一同蜿蜒,软木一取下来,都被咬裂了。
我牙口倒还是挺厉害的,他苦中作乐地想。
他又在浴桶里坐了会儿,等恢复了气力之后才起身穿上衣服叫了人进来,羊溪一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手上的伤就眼眶红了,殿下好些了吗?
简临青伸出手让云岚岚包扎,笑着安慰,现在已经不痛了,你看看,现在才下午呢,你家殿下我就已经好了,别太担心,会越来越好的。
羊溪重重地应了声,满怀感激地看着云岚岚,已经在心里想着要怎么感谢她了。
伤口包扎好了,简临青不堪疲累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是天色昏沉,快要入夜了。
晏沉还没有回来。
简临青不是很担心自家晏满满,如今的局势已经被牢牢捏在手心里任由他搓圆捏扁,简临青不觉得他会出事,只是在想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不免有了几分好奇心,想着等晏沉回来好好问问他。
然而一直到他吃过饭沐过浴之后,晏沉还是没回来,只有一个跟着过去的侍从回来通报说王爷指不定要在宫里过夜,叫简临青好生歇息,不必担忧。
简临青今日虽然过得辛苦,但也睡得足,眼下没有睡意,就提了点心带着简团团去了听溪园。
已是秋季,夜风微冷,秋千上也铺了软垫放着云被,简临青把简团团放上去,自己也坐进去裹上被子,毛嘟嘟的胖猫猫窝进他怀里,探出一个圆乎乎的脑袋,他们仰起头,一起注视着天上的明月。
中秋月圆。
晏满满在皇宫里望的也是这一轮月亮。
晏沉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立刻赶回去,饶是如此,到家的时候已经更深露重,长光看到他回来,连忙把王妃大晚上没睡觉还在荡秋千的事情跟他说了,晏沉皱了皱眉,王妃身边有人照顾吗?
王妃没让人照顾。
晏沉也顾不得多问了,往听溪园赶去。
简临青在看书。
他向来很会照顾自己的身体,用云被把自己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个胖乎乎的蚕宝宝,暖黄烛光照耀在他的侧脸,碧眸像是幽静的湖水。
晏沉看着他一晃一晃地看着书,那颗在血腥气里浸泡的心一下静了。
他走上前,轻声问:怎么还不睡觉?
他话音刚落,简临青就望过来,碧眸顷刻间盛了光,笑意盈盈,小声欢呼起来,你回来了!
晏沉在他身边坐下,怎么这么小声说话?
简临青神神秘秘地把被子掀开,睡得四仰八叉的简团团就露了出来,这家伙睡着了。
晏沉有些嫌弃地把那简团团张开的猫嘴合了上去,怎么在这里看书?
简临青抖开被子把他包裹进来,这云被很大,晏沉一下子就被温暖包裹住,他揽住简临青的腰,另一只手把被子按严实了,简临青便懒洋洋往他肩上一靠,这儿的月亮好看。
晏沉同他一起抬起头看去,圆月高悬,在这样的时候,银色月辉好像都有了融融暖意,晏沉在他发顶吻了吻,今天我本该陪着你。
我没事,今天用了药浴,感觉比之前都要好。
晏沉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唇,默然无言,又看他打开食盒说:我想着你要是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吃吃点心喝喝酒。
秋千前放着一台小方桌,简临青把点心端出来,是王师傅新做的,小小一块圆,面上映着肥肥的兔子,酒则是桃花酒,简临青递了一杯给晏沉,两人带着笑碰了碰杯他才问: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二皇子宫变,十一皇子被杀,皇后也受了伤。
简临青从这寥寥数语里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怎么挑在今天?宸阳宫那边没事吧?
没事,我事先提醒过。二皇子最近过得不好,皇后力压母族,要扶持十一皇子,又在搜查当初山上刺杀的证据,一旦罪名落实,他就彻底与帝王之位无缘了,所以才在决定在中秋节谋划吧,眼下已经被擒住了,左右相和六部大臣还在宫中商议,我见他们还没商议出什么章程,就先回来了。
简临青给他倒酒,辛苦了,忙了一天饿不饿?
不饿的,跟你一起吃点心就行,如无意外,明后日就要册立七皇子为新帝了。
简临青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他看着那轮满月,那七皇子登基之后,你还会当镇北王吗?
晏沉心里一动,怎么这样问?
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待在京城,也不喜欢朝堂。
晏沉沉吟一瞬,在一切还没发生之前,我想当个教书先生。
简临青笑了一声,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长得就是夫子样。
你呢?
我吗?简临青想起过往那些苦痛里的渴望,我想在草原上骑马,天大地大,哪里都能去,谁也困不住我。
晏沉轻抚着他的发,承诺道:等这江山平稳,我就带你走。去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简临青揽住他的脖颈,真的吗?
那望着他的漆黑眸子满是柔软,当然是真的你会等我吗?
简临青不知为何,眼眶有些热,这人总算是在自己面前露出了不安,他凑过去轻轻蹭着他的鼻尖,声音轻却郑重,我竭尽全力等你,我会活下去的。
回应他的是又深又重的亲吻。
第二天一早,晏沉就进宫去了,这日圣旨降下,册封七皇子为新帝,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先帝停灵下陵,再办登基大典。
此后晏沉更是早出晚归,人身和猫身都瘦了,简临青知道他辛苦,便专心投喂他,其他时间就遵照云岚岚的话锻炼身体,让这虚弱的身体能结实一分是一分,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到了九月二十七。
这日是秋猎,也是西决王的计划里,简临青要设计晏沉中毒的那天。
自从新帝即位,边关外便开始不安分了,晏沉有心想要速战速决,这日回来,便同简临青商议将计就计他假装中毒,实则赶往边关,把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收拾干净,尤其是西决国,到了该换主人的时候了。
简临青静静听他说完,起身打开妆匣,他拿出一个黑玉的发冠,手指轻错,发冠里就弹出一块小牌子,他把牌子递给晏沉,这是我在西决王宫的势力,你大概用得上。
晏沉把他拥进怀里,我该知道的,你不是会轻易认命的人。
那当然是,简临青有些自矜,没人可以在算计我之后全身而退,我离开西决王宫之时把能安排的都安排了,三年之内,必取西决王狗命,但如今有了你,这日程可以提前了。
晏沉摩挲着那块小牌,声音温和,想他怎么死?
也让他尝一尝,穿肠毒药的滋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