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到站,停泊在岸边。牧云归奔下楼梯,飞快越过漫山遍野的花丛,往山坡上奔去。
天绝岛呈环形,从远处看形似银勾,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分布着四大家族,西南方向有一条海峡,和外面的海域相通,牧云归家就在海峡对岸,银勾柄处的位置。
环岛结界围绕天绝岛外缘而立,理论上可以护住海峡,但实际上海洋浩瀚,水下的世界根本防不住。内海时不时就会游进来魔兽,幸而有结界和海峡两重过滤,游进来的都是小型海兽。一来结界确实挡不住,而增强结界的耗费又太大,二来岛内年轻人也需要磨砺,长老们便默认了这个漏斗。
而天绝岛西南方勾柄处又远又偏,三面都和外海接壤,结界非常薄弱,无疑是岛上最危险的地方,根本没有人愿意住在这里。所以当初牧云归的母亲牧笳提出在这里安家时,长老很顺畅地同意了。他们家只占了小小一处山坡,但基本上,整个半岛的实际使用权都归牧云归。
幸而天绝岛是环形,飞舟和船每日绕着内海运行,牧云归即便住得远都能搭到交通工具。只不过到达这个码头的船只少,牧云归每次上学、出海,都必须计算好乘船时间。
牧家坐落于半山坡,前面是草地和海岸,后方是葱葱郁郁的森林,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海面,风景极好。如今正值三月,阳光明媚,蓝天海岸,山坡上野花遍地,白衣少女提着衣摆从花丛中穿过,美好的像是画卷。
一个简单古朴的木制小院坐落在前方,还没靠近,牧云归的声音就传来了:“我回来了。”
江少辞坐在二楼阁间里翻书,听到声音,他回头看了眼时间,惊讶地挑眉:“还不到申时,她这就回来了?”
一万年后教育未免太潦草了,牧云归辰时一刻出门,申时回来,除去赶路的时间,在学堂满打满算三个时辰。
起点本来就低,他们还只上半天学,江少辞放下书,觉得修真界的未来已经不必期待了。
牧云归家的院子非常简单,正面是一座带阁楼的三间正房,中堂和东间打通,用作客厅,西间是牧笳的卧房,有一道楼梯直通二层阁楼。牧笳在阁楼里放了很多书架,既是书房,也是储物间。
正房东边有一座两开间的厢房,是牧云归的住所。正房西面是一个单独的小屋,应当是厨房,西南角有一个亭子,大约是夏夜乘凉之所。院子三面环树,一开窗就是林海涛声,牧云归的房间前,还种了一棵粉色的花树。
房屋很简单,但是里面的布置舒适整洁,处处可见温馨。江少辞如今住着牧笳的房屋,屋里没有牧笳的画像,但是江少辞猜测,这应当是一位知书达理、温柔美丽的母亲。
因为牧笳在阁楼里整整齐齐放了牧云归从小到大所有书本、玩具,连小时候的木剑都收着。难怪牧云归在物质稀缺的海岛都能被养成傻白甜,看得出来,她应当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
江少辞心里叹了一声,不知道羡慕还是感慨。他放下书,从阁楼上走下来。
托了牧云归有一位温柔细心的母亲的福,江少辞轻而易举在阁楼里找到了牧云归长大以来所有课本。牧云归出去后,江少辞就坐在阁楼里,从最初级的课本看起,一点一点了解这个世界。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她的姓氏是这个“牧”字。
结果他还没看完呢,牧云归就回来了。江少辞走入客厅,正好牧云归开门。牧云归拉开院门,隔着半开的窗户,看到江少辞在房间里熟练地调出八卦盘,在霜箱里取了盒吃的出来,一时有些错乱。
他昨夜看起来还对这些东西一知半解,仅是半天,他就连霜箱都会用了吗?
牧云归把笔墨放回自己屋子,隔着窗户,好奇地问江少辞:“你怎么知道霜箱里有食物?”
江少辞挖了勺甜品,慢悠悠含到嘴里:“很难吗?”
牧云归一时梗塞,无话可说。她笑了笑,欣慰道:“果然晒太阳是有好处的。你想起来就好,我今天上课的时候还担心你自己在家有危险呢。”
江少辞轻轻嗤了一声,他有危险?相比之下,牧云归担心自己家有危险比较实际。
几句话的功夫,江少辞就把甜品吃完了。他意犹未尽地放下银匙,心想这个时代什么都废,食物倒做的不错。
牧云归整理好书本后,又跑去厨房打水,她一个人生活,无论做什么都要亲力亲为。江少辞看了一会,问:“你们在海岛上,饮水怎么来?”
昨天傀儡人提过,天绝岛有自己种植的红米,想来还有其他作物。食物可以自给自足,但水怎么办?
牧云归在厨房里,扬高了声音和江少辞对话:“天绝岛有净水阵法,据说是仙人赐下的。以前仙路没有断绝的时候,仙人来天绝岛时,会顺便检查岛上结界和阵法,有时还会带来一些新的法物。可惜,自从一千年前起,天绝岛就被遗忘了。这些年再没有仙人来过,岛上的阵法也一千年没有更换过了。”
江少辞心知肚明,天绝岛民口中的“仙人”,多半就是他那些老相识的弟子或后辈。他们将他封印在孤岛上,出于害怕或其他原因,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天绝岛检查。为了控制岛上的狱卒,他们自称世外仙人,以赐福等名义不断愚化岛民,直到把他们洗脑成狂热的信徒。所谓“仙人”检查阵法、结界也不是为了岛民好,而是怕江少辞挣脱封印。
为此,他们自然要不遗余力地保护天绝岛,给这里提供净水、食物、技术、钱财,只为了让岛民年复一年看守封印,维护阵法。
这样就说得通了,昨日江少辞就在奇怪,看这个岛的状况,不像是能研究出会说话的傀儡人这等高级技术的地方。原来,这些并不是岛民研制出来的,而是遥远的仙界大陆涌现出一波新术士,不断改进各类杂术,后来又经看守人的手将成品传到天绝岛。天绝岛的人只会使用,却不知所以。
江少辞问:“你们学堂有阵法课吗?”
“没有。”牧云归的声音从厨房中传来,模模糊糊的,“阵道早就断绝了,只有仙人才知道如何摆设阵法。”
江少辞轻笑一声,果然,他的猜测没错。看岛上巨大的结界,日夜不停的船舟,可以预见阵道根本没有断绝,反而日新月异。只是,那些人不想让岛民学会而已。
难怪牧云归他们一天只需要上半天课,因为他们不需要人生和理想,只要能在海兽口中活着,兢兢业业维护岛上镇压阵法运行就够了。狱卒和维修工而已,能需要多少脑子。
但是一千年前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那些人不再来“牢狱”检查犯人了。为什么呢?若江少辞已经失去价值,直接杀了就是,何必又延续一千年。是他们另有安排,还是说仙界大陆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自顾不暇,无法顾及海岛了?
江少辞身体后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想事情。无论大陆发生了什么,他的当务之急都是赶快恢复实力。今天牧云归不在,江少辞终于能好好检查自己的身体。他自视经脉丹田,发现情况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糕。
剑骨被挖,识海重创,但这些都可以想办法解决,真正严重的是他的入星脉被抽了。江少辞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入星脉只是帮助他更快凝聚灵气而已,但是在那些人眼里,就成了罪。经脉最是娇贵,普通修者修炼时稍不小心冲撞到经脉都可能走火入魔,而江少辞的入星脉被生生抽出来。他体内血肉因此受到重创,不光修为尽毁,甚至连灵力都不能容纳了。
这才是最致命的一点。体内无法留住灵气,他就没有办法修炼;而修为低下,他就没有办法找东西修复识海和剑骨,这便成了一个死循环。江少辞闭着眼睛,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他靠了一会,决定先把身体里的暗伤养好,灵气的事,日后慢慢解决。
虽然他现在没有修为,但曾经由灵气滋养出来的身体强度不会退回去。只要江少辞修复内伤,他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法器,天底下少有妖兽能伤得了他。
要不然,当年桓致远也不会挖了他的剑骨。
牧云归把家务打理好,快步跑出来,轻快道:“让你久等了,我刚刚把饭准备好,已经设定了时间,回来就能吃。现在我们先去办你的事情吧。”
江少辞睁开眼睛,诧异地抬了下眉梢:“我?”
他怎么不知道他有事情。
“你的身份令牌啊。”牧云归说道,“没有身份令牌在岛上寸步难行,你不能总待在家里,日后免不了有独自出门的时候。今日我们先去办身份令牌,顺便我带你认岛上的路。”
江少辞转念一想,在他找到出去的路前,少不得要在天绝岛住下,岛上多出一个人瞒不了多久,他总是要过明路。于是江少辞没有反对,默认了牧云归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