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归顺势换了称谓:“那我就叫你语冰姐姐了。”
语冰笑着点头,经过这么一番对话,两人距离拉近很多。语冰在城主府一个月都说不了几句话,如今见了牧云归,她深觉亲切,话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你为何会来到这里?刚才那个少年和你是什么关系?”
牧云归说:“我们是同伴,一切相约历险,不慎遇到海震,被海水冲到这里来了。”
语冰听到,颇为震惊:“海震?”
语冰生活在陆地上,如今又在流沙城,放眼望去俱是沙漠,海对她而言是一个很遥远的概念。牧云归见状,只能省去关键信息,把他们去殷城游历的故事删减一二,讲给语冰听。
语冰眼睛睁得大大的,认真听牧云归说话。她瞳孔明明是黑色的,但在阳光下却隐有星光闪烁,像是极光糅杂在她的眼睛里,漂亮极了。
语冰完全被故事吸引,眼瞳里光芒更加璀璨。她听着那些险象迭生、目眩神迷的历险故事,心情时上时下,不由问:“你竟然用剑?”
牧云归点头,甚至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是啊。”
语冰垂眸,看到了牧云归身边的佩剑。那柄剑通体银白,流光溢彩,漂亮的像是装饰品,可是握在牧云归手中却不失力量。仿佛一只雪白的猛虎,无声地宣誓主权,若有来犯者必诛之。
语冰看着牧云归意气风发的模样,眼前仿佛浮现出他们在海底杀敌历险的画面。语冰想着,深深叹息:“真好。”
真好,有自保能力,有攻击手段,哪怕遇到危险也有的选。不像她。
牧云归看出来语冰情绪低落,她想到语冰的身份,没有追问,而是尽量说一些轻松的事情,转移语冰的注意力。语冰虽然年纪比牧云归长,但论起人生经历远不如牧云归丰富。牧云归从南海尽头的天绝岛来到少华山,又从东海殷城漂流到西流沙,也算是天南地北都闯荡过。牧云归谈起这些年的经历,语冰又是心惊胆战,又是羡慕她坚强自由,两人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
远远地,江少辞手指扶在栏杆上,低声问:“你什么意思?”
霍礼回道:“你不觉得她的长相很像北境人吗?”
北境是一个非常神秘的族群,不和外界交流,不和外界通婚,终年生活在雪原中。极北冰天雪地,环境恶劣,外面的人攻不进去,便也由着北境之人年复一年占领着那片地方。后来魔气爆发,许多灵气充裕的福地都变成魔兽温床,而北境因为天寒地冻、不宜居住,竟然逃过一劫,成为大陆上保存最完好的地方之一。
西流沙和北境相距不远,待遇却天差万别。北境是世外桃源,而流沙城却是人间炼狱。不过因为距离近,霍礼多少见过北境之人,他们那些人长相非常有辨识度,一个个都像冰雕一样,不苟言笑,克制冷淡。语冰明显也是这种风格,她的性格和外界女子相比,委实太不热络了。
不过这么一提,霍礼发现江少辞身边那个女子,也很像北境之人。
霍礼视线不由停驻在牧云归身上,江少辞警告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再看我挖了你眼睛。”
霍礼笑了笑,从容不迫收回视线。他说:“你不要误会。我在今日之前从未见过你那位姑娘,如何能未卜先知算计她?我邀你过来,只是想让你见语冰,看看她是不是言家人。我知道单独请你,便是磨破了嘴皮也请不动,只好给你们两人一起下帖子,并非有意安排。”
江少辞料他也不敢。江少辞最后扫了霍礼一眼,看向前方。江少辞看了会,实在认不出来:“万年祭那次来了很多人,我不记得北境队伍里有没有言家了。”
霍礼略有遗憾,但也并不算失望。他缓慢点头,说:“昆仑宗的活招牌自然有很多人拜会,你记不清很正常。罢了,从长计议吧。”
霍礼说完,看着花影烂漫中展颜而笑的语冰,不知为何颇不是滋味:“我从未见她这么高兴过。我都不知道,她也能说这么多话。”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江少辞完全不能理解霍礼的心情。他看看天色,说:“既然没事,那我们就先走了。以后没正经事,最好不要来找我。”
江少辞说完,压根不等霍礼回话,便自己转身走了。江少辞很快走入花园,牧云归看到江少辞出来了,飞快和语冰说了什么,就穿过花海,快步跑向江少辞。她裙摆碰到了两边的花丛,七星鸢的花瓣被簌簌惊落,像一场七彩的雨。
牧云归跑到江少辞身边,神采飞扬地说话,最后他们两人对语冰微微示意,就转身走了。
语冰独自站在花丛中,微笑着送牧云归离开。两人的背影逐渐看不见了,语冰的笑容也慢慢冷凝。
她回头,隔着半片花园,看到了站在阁楼上的霍礼。语冰半垂下眸子,轻轻福身。
她依然温顺乖巧,完美得找不出一丝不妥。可是她脸上却再没有刚才的笑容了。
霍礼心里忽的无比烦闷。
第78章 非礼 这种情况,在人类的辞典里叫非礼……
江少辞和牧云归走了,语冰也该回去了。语冰刚刚走到门口,一个黑衣人疾步跑过来,低声对霍礼说:“三爷,城门口有人闹事。”
霍礼皱眉,看了语冰一眼。语冰脸上十分平淡,说:“三爷去忙吧。”
流沙城的治安只能算是聊胜于无,普通女子在流沙城依然过得十分艰难。如果是霍礼以前那些女人,此刻必然撒娇拿乔,就算不能留住霍礼,势必也要讨些好处。
可是语冰毫无反应,漠然让霍礼离开,她甚至连尝试都没有做。其实霍礼本打算送她回去再去城门,但花园的事在他心里存了芥蒂,此刻听到语冰的话,他不知怎么被激怒。霍礼淡漠地点点头,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一言不发走了。
霍礼干的是杀人放火的事,但为人却深威内敛,雍容雅致,从不为难老弱妇孺。他曾经的那些女人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失宠了。
霍礼表面功夫相当好,但这次他却没掩饰住,连赶车的人都看出三爷不太高兴。霍礼带着人离开,侍从站在车辇前,小心翼翼问:“语冰姑娘,三爷好像不太高兴。”
语冰提着长裙,轻缓登车。她放下帘子,不轻不重道:“兴许是外面的事不顺心。走吧。”
侍从苦着脸,却不敢再说。三爷看着从不发怒,其实最不好惹。城主和四爷身边的人成天提着心,生怕一句话说错被大刑伺候,但三爷这边从不说重话,只有可能隔天在沟里找到尸体。
侍从可不敢指点三爷的女人,他也不敢怠慢,只能低着头,老老实实送语冰回去。
路上的人看到是霍礼的车驾,隔着很远就让开道,生怕惹了晦气。语冰的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停到城主府内门。侍从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把这位送回来了,回府后无论这位失宠得宠,都是三爷的事,但若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是他们这些人的死祸了。
语冰下车,往蔽月院走去。侍从如释重负,然而他们忘了,对霍家而言,最危险的,往往是自己人。
语冰不见了。
隔了很久,直到蔽月院的侍女跑来询问,送语冰回府的侍从才意识到出事了。侍卫吓出一身冷汗,他们先试着自己在城主府里找,然而女眷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多,语冰并不是乐于交际的性子,她还能去哪儿?侍卫侥幸破灭,不敢耽误,赶紧跑去禀报霍礼。
霍礼听到属下传话,脸色骤冷。属下战战兢兢,吓得头都不敢抬:“属下办事不力,三爷饶命。”
霍礼淡淡扫了他一眼,喜怒不辨道:“下去吧。”之后霍礼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似乎并没有被语冰走失这个消息打扰。要不是身边人深知霍礼秉性,他们都以为三爷并不在意呢。
没过一会,背上绣着虎纹的黑衣人跑过来,低声在霍礼耳边说:“三爷,查到了,语冰姑娘路过花园时失踪,四爷身边的人曾在那里出现过。”
霍礼听到这个消息,真是一点都不意外:“霍信,你可真是好样的。”
“可是那些人都是老手,痕迹都处理完了,并没有留下证据……”
“证据?”霍礼笑了一声,从台子上拿起那柄刚开刃的刀,大步朝外走去,“我霍礼做事,什么时候需要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