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人声音渐渐低下去。后面的话,谢淮便听不太清了。
他只是在冷寂的夜里,孤身一人,立了很久很久。直到月影依稀,夜深露重,长长的廊下再没有一个人走过。
谢淮才面无表情地,缓缓沿着长廊回去。
耳畔旁,阮连羽与罗氏的谈话盘旋不绝。多年来,所有的是非对错都乍然有了缘故。
多愚钝啊。
这些年,他深深恨着,恨阮老夫人待他戒备非常,恨三舅母对他刻薄无情,恨府中下人趋炎附势……
事到如今,他才知晓,原来一切的恨,都是他不应该。
他根本就不是安国侯府的人,安国侯府……凭什么要待他好呢?!
心中如重重山峰压迫,喘不过气来,耳畔纷涌着这些年来的诸多声音,挥之不去地占据着他的意识。
“你戾气如此深重,他日教我如何放心?我安国侯府管得了你一时,管得了你一世吗?”
“你娘亲是个温柔的人,这枚玉佩,是她留给你的遗物。只怪我当初没本事,没能护住她……”
“没娘的孩子就是不懂事,但我是你舅母,也不好说你什么,你离我远些,别教我看见就是了!”
谢淮轻笑一声,落魄的笑里满是嘲讽。
不经意时,仰首一望,却见昏黄檐灯下,笔锋隽逸的“朔雪院”三字。
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夜深人静,若若做了一个梦。
梦里,谢淮一改冷漠本性,成了一代谦谦温润的良臣。他辅佐江山社稷,忧虑民生天下,于雍州城大胜一场。班师回朝时,晋安城中人人心怀敬仰,夹道欢迎。
若若捧着谢淮的手,激动道:“表哥!你看见没?你是一个大好人!”
梦中的谢淮神色恍惚,缓了缓,然后朦胧的面容在眼前蓦然清晰……
他微微冷笑,屈指重重弹了弹她的额头:“做什么春秋大梦。”
若若:“真疼!”
……等等,梦里怎么会疼呢?
若若懵懵懂懂地抬眸望去,见月色淡薄,从轩窗冷冷沁入,四下俱静,谢淮一身单薄衣裳,正无声地坐在她榻旁,垂眸淡淡盯着她。
“……”
若若蹭地一下就直起了身,惊疑不定扫视谢淮。
是梦?还是现实?
若是现实,着实太诡异了些。
沉默一瞬,若若还是试图将这归于梦,于是迟疑地捧起谢淮的手:“表哥,你是个大好……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谢淮顿了顿,淡淡地抽回手:“与你无关。”
若若:“……”
瞧瞧这冷淡的神色,这疏离的语气,这惹人嫌的冰块脸……
是现实无误了!
若若惊诧道:“表哥,半夜不睡觉,坐在我床头做什么?”
谢淮沉默不语:“……”
若若倒吸一口凉气:“你……又把府中护卫给打了?!”
谢淮敛眸:“……没有。”
若若:“那你又给三叔母脸色瞧,又将三叔叔气得咳血了?!”
谢淮眸色渐深:“……也没有。”
“这也没有……”若若忽然面色大变:“你,你你你不会杀人了吧?!”
谢淮忍无可忍:“我只是睡不着。”
“什么嘛,只是睡不着啊。”
若若松下一口气,扬起个宽慰的笑。
“……”
不对啊!睡不着便睡不着,大半夜在她榻前做什么?!若若心神微恍,借着月色,悄悄去打量谢淮的神色。
松垮的衣摆在榻侧散开,谢淮微微俯着身,容色似雪冷白,薄唇深深抿起,一副心事满怀的模样。
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呢?
若若顿时担忧不已,秉着为谢淮排忧解难的心,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诚恳道:“表哥……”
谢淮凝眉望了她一眼,漆黑双眸渐渐深邃。忽然,他反手将她扣住,紧紧拢入怀中,然后……
半拖半拽地拉到了书案前。
若若伏在案前,望着案上一摞纸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