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心里不舒服,可也不能一直这样污染别人的空气吧?董硕在这方面还算得上是讲些道理,于是乎,他强行挤起了嘴角,自以为是微笑着地对姑娘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也算作对于刚才吓到了人家的抱歉。
怎知,这不“笑”还好,一“笑”,那挤得歪了半截的嘴角,嘴角翘起时不受控制露出的锋利尖牙与眯起的一只眼,在实习生看来,却变成了现实版的漫威“毒液”。于是乎,“平易近人好说话”的董老师、董警官,在小姑娘心中,忽的一下,就变成了“笑面虎?毒液?董”。
当然,董硕本人是不知道人家这复杂的内心戏的,他“笑”完后,就头也没回地就走出了电梯,既没看见对方瑟瑟发抖的双腿,也没看见对方慌乱地伸向电梯关门按钮的手。
将双手插在兜里,董硕熟门熟路地走过拐角,推开了一扇头顶上写着“特殊侦查队”几个字的大门。
董硕的进入仿佛给屋内众人摁下了静止键,一群警服白大褂动作统一地停下手中动作,半张着嘴看向大门愣住了,就连那张嘴的弧度与大小,都像是用游标卡尺量过了似的统一。
“老,老师……”
“头,头儿……”
“董,董队……”
尽管称呼各有不同,可话一出口就像是会传染似的,将一群警察各个都变成了结巴。
“节,节哀……”又是这个词。
或许是有着种“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心态吧,踏进属于特侦队的办公区后,再一次听到这句今天已经不知听了多少遍的词,董硕终于卸下伪装,毫不掩饰地黑着脸皱起了眉头。
自责,后悔,亏欠,内疚,悲痛,眼中的种种情绪聚集在一处后,通通变成了愤怒,那种要将凶手碎尸万段的愤怒。可现实却是残忍的,别说亲手为家人报仇了,身为受害者近亲,董硕一个特侦队队长,却连碰到宗卷的资格都没有。
“是,您尽管放心,出了事儿,我全权承担责任。”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一个带着满口京腔咬词很重的声音。董硕不用转身就知道来者何人,可他却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转过身,董硕对上了来人的目光。
“小董啊……”看见门口的董硕,宰烽似乎叹了口气。
“你不用说,我明白,我就是来看一眼之前那翠河无名尸的案子,看完就走,回避原则我还是懂的。况且昨天那案件又不归我们特侦队管,我来这也打听不到什么。”董硕打断了宰烽的话。
“去他奶奶的回避!”谁知,宰烽竟然愤愤地将手机往兜里一扔,大手一挥,“这都死四人嘞,刑警队拘了一堆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疑犯,却连真凶的半根毛儿都没摸到,一群就会瞎忙乎的陀螺。”
“疑犯只拘了一个……”而且,如果整个刑警队都是瞎忙乎的陀螺,那宰队您这刑警队队长就是陀螺头儿啊。董硕的身后,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声。当然,后半句只是董硕自己脑补上的,毕竟,便是打死那小刑警,他也也不敢将这些说出口。
“啊?”宰烽像是自带了扬声器。
“嫌犯张某刚才已经释放了,本来照现在的证据拘留他就有些勉强,既然三起案件已经合案,而昨晚的他又有不在场证明……”小刑警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熬不过宰烽的威压目光,彻底闭上了嘴。
见小刑警已经识趣地住口,宰烽也就没再在意,而是继续对董硕说:“死者超过三人的重大疑难刑事案件,可根据情况交由特侦队侦查。特事特办,回避原则也会有不适用的情况。被这案子,我已经和上面说明,上面也同意了,现在已经正式归你们负责,证物、宗卷以及其他相关资料一会儿就会送来。”又拍了拍董硕的肩膀,“好好查。”
久久地盯着宰烽的目光,半晌,“是!”董硕没有多言,而是双脚跟一磕,行了个标准的礼。
――――――
半个小时后,董硕面色复杂地站在了停尸台上的两具尸体前。
“……都与前两次案件相同,”警服外套着白大褂的陈法医在董硕身后汇报着,“唯一不同的就是昨日案件的第二具尸体,卢苓韵,二十岁,一大计算机专业……”
“奔跑途中被时速超过四十公里每小时的黄色小轿车撞下山坡后,刻意碾压而死。”董硕指着停尸台上面目全非,刚勉勉强强缝好解剖刀口,还没来得及拉上袋子拉链的女尸,打断了陈法医,“那这些遍布全身的细小伤口是怎么来的?”
“这就是疑点之一了,”陈法医看了眼手中平板上的记录,又走到了尸体旁,“这些宽度不超过1.5毫米的刮伤,成因不明,伤口中除了因碾压与在泥地中翻滚粘上的东西外,没有任何特殊的残留,而泥水与碾压,显然不是造成伤口的原因。而且,这伤口的形状、密度与深度也太诡异了,就像是被什么很密集的东西刮到一半,那东西却突然消失了一样。”
董硕点了点头,注意到了陈法医的用词,“疑点‘之一’?”
“嗯,还有就是,董队你也知道,从她手机上的那条求救微信来看,她一开始应该不在车上,而是后来赶过去的,车内也的确没有发现任何与她相关的痕迹。但是,微信的收信时间是昨晚8:42,死亡时间推测却是在八点半到九点之间。我们向她的宿舍管理员查证了,她是昨晚8:34回到宿舍的,进去之后就再也没见出来过。之后也没查到任何交通工具的使用记录。”
“就算是她会预知未来、会翻墙、躲得过监控,在收到求救前就出发了,两地相距十几公里,无论怎样也不可能在九点之前跑到山里被撞死,除非她会飞。”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俏皮话来缓解缓解压抑氛围,但意识到另一个死者与董硕的关系后,陈法医明智地将到嘴边的话改了,“还有现场的脚印,也很奇怪。”
“脚印?”
陈法医从平板中调出照片,递给了董硕:“因为取证的时候雨还没下大,所以脚印的复原度还算得上高。她的脚印是在距离水泥车路二十四米处的泥地中突然出现的,从深浅力度分析来看,应该是属于奔跑过程的脚印……”
“凭空出现的奔跑脚印?”董硕快速地翻看着照片,“第一个脚印与之后的深浅差异不大,不像是从高出跳落时留下的,况且,四周也没有可以跳的地方。脚印之前的泥地中没有任何人为毁坏的痕迹,更……”董硕揉了揉眉心,认命了似的抬起了头,“还有呢?疑点除了这个,一口气说完吧。”
“还有从她的运动裤隐藏口袋里找出的那个笔记本,”陈法医又翻出了另一组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学生间挺流行的巴掌大黑色纸页薄笔记本,本子封面上夹着一根只有豆芽粗粉笔长的铅笔,“‘7.19,九点到十二点,田径;十二点到一点,午休;一点到四点半,田径;之后到八点,田径队八人坐地铁去购物中心聚餐;八点半,坐地铁回到宿舍……’全是用铅笔写下的这种记录,整个七月,一天不差。”
“如果光是这个还好,”陈法医卖了个关子,“我们也只是习惯性地把本子拿去血迹鉴定了一下,没指望发现什么特别的,毕竟人都被碾成那样了,本子上没血才怪。但你猜怎的?”
“嗯?”
“整个本子,包括那根奇怪的铅笔,全是满满的鲁米诺阳性。我们吓得连忙去做了深度检验,发现,大部分血迹至少是一个月前就有了的,而且按照本子铅笔的大小、形状,以及血残留量来推测,血液绝对不是无意溅到、沾到那么简单,而是整个本子和铅笔都在至少200cc的血液里,泡了二十四小时以上。”
在血中泡了二十四小时以上的本子与铅笔。
“血,咳,”董硕的嗓子有些干,头皮有些发麻,“血是谁的?”
“是她本人……”话到一半,陈法医突然像未加载完全的视频似的,卡在中间没了声音也没了动作。
他死死地盯着停尸台,跌落到了鼻尖的眼镜、放大的瞳孔与扯紧的眼皮,合在一起看上去,像是眼珠子随时都会掉出来一样。
“人……鬼……”他说不出话了。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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