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霜高高举起巴掌正要对着自己哥哥的脊背拍下去,可迎面走来的一个养老院员工,却是让她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下手了。于是乎,她扔下个“回家再找你算账”的表情后,乖乖躲在董硕身后当起了淑女。
“啊,董先生,小妹妹,你们来了。”员工小跑了过来,“只是不好意思哦,现在正好有一群学生志愿者在里面搞活动,李老他们都在参加。你们要是打算探望的话,可能得等上一个半个小时。”员工边说着,边在前面带着路。
走进建筑,坐电梯上楼后七拐八拐了好几次,员工才停在了一个玻璃窗户的外面。透过窗户,董硕看见了那个白发苍苍脊背佝偻的老人,以及围在老人周围的一串中学生。老人和学生手里都正拿着几根彩色的塑料长条,似乎是在一起编织着什么。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是这样,这样。”董硕听见了老人的声音,“乖孙女哟,你以前不是……不是编得很好吗?怎么也忘记了?你弟不愿学,你要是也忘了,那我们李家的手艺可就后继无人了。”
“爷爷,我不是您孙女。”被抓住了手的一个小姑娘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会不是呢?怎么可能呢?”老人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突然一下变得呆滞了,“那不孝子……她,你,她,我,媳妇儿,孙女……”老人不断地说着些组不成句子的话。
“爷爷,爷爷?”几个学生轻拍着老人的手。
“爷爷知道,”老人的口齿又突然变得清晰了,“爷爷知道你怪我,你不愿认这个家……爸知道,爸当初不该那样,不该为了那不孝子,去把你买……你不愿认我这个公公,我……”
“李老这是?”董硕收回了目光,问员工道,“他还会编东西?”
“嗯,我们也是前不久才发现的。”员工说,“有一位年轻女士来了这里探望李老,说是李老的亲戚。她来的时候李老已经睡了,所以没看成,只是托我们将一个草编蜻蜓转交给了李老。我们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小饰品而已,也没太放在心上,谁知道李老一看见那东西,哗啦啦地就哭了,之后就攥着那蜻蜓,一直在重复刚才你听到的那些话。”
“这已经好几天了,医生来看过,建议我们弄些塑料条来给老人家,说是对病情可能有帮助。我们就照做了,结果发现老人家编的东西那叫个好啊,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最后还被来这儿的志愿者们直接开展成了个教学班。对于这个活动,李老格外地配合,他编的好,教的也好,除了偶尔会说些胡话外,完全没刺可挑。托这个的福,最近来的人都变多了。”
“来探望他的女子?”董霜疑惑了,“我怎么记得他除了一个孙子外,再没别的正常亲戚了?”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人家跑来点着名探望,来缴费,我们总不能赶人家走吧?”店员笑了笑。
“缴费?”董硕一愣。
“是啊,她直接拿了张信用卡,开通了我们最新的缴费方式,以后就不用每个季度来,扣费直接在线上完成了,收据什么的也都是电子版。”
“绑定?所以说他的费用以后是……”
“是啊,都是自动扣在那位女士的账户上的。我以为你们是熟人,您知道呢。”员工又说。
一个突然跑来承担了李老所有费用的女子。董硕的目光闪了闪,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听到这消息的董霜却是兴奋了起来,“诶呀,哥,这可是远方亲戚突然良心发现了!终于不用我们这不相干的人掏腰包了。”
可兴奋传递到董硕那儿,却像是电流遇到了绝缘体似的,瞬间截止。“你们这儿有她的联系方式吗?”董硕问员工。
“有啊,请稍等。”
过了一会儿,员工从手中的平板中调出了一个电话号码。董硕将号码输在了自己的手机上,却发现它竟然与通讯录里的某个对上了,而通讯录中号码的备注则是……邹夫人。
来送草编来缴费的人会是邹夫人吗?一个养母,可能替养子原家庭的爷爷掏生活费吗?合理,却不合情。
董硕极度偏向于认为此事与邹夫人无关,可却口说无凭。打电话去确认,可能吗?哪怕是当警察习惯了别人的嫌弃脸,他也是干不出这种互相膈应的事来的,毕竟一年前为了李老去打扰祥平,就已经让邹夫人够不爽的了。
是谁说过的来着,为了个支离破碎的原家庭,去破坏一个美满的新家庭,不值得。
于是乎,线索就在这里彻底断了,因为这不是案件,董硕没有权利调取缴费人的银行卡信息。一切都摆明了是缴费人故意扔下线头,故意让有可能发现这事的董硕吃瘪。而董硕也隐约猜到了那个让他吃瘪的人是谁,一个他亲手提供了邹夫人电话号码的人,一个说了那句话的人,却也是那个从来不承认身份的人。
表面上冷漠,私下里却……
卢苓韵,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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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晚上回房间前又跑去找许军锐多挨了一次揍,所以多得到了一次答疑机会的卢苓韵,正捂着被踹了一脚的肚子,顶着满头冷汗,一声不吭地等待着许军锐的回答,生怕发出点声音对方就会反悔似的。
“时主。”许军锐盘腿坐在了卢苓韵面前,“莎莎这家伙,竟然都讲到这儿来了。”抱怨了一会儿,才将话头扔回来,“所以你觉得呢?时主是什么?”
“世界的主宰,换句话说,神。”卢苓韵捂着肚子坐了起来,回答得很是肯定。
“神啊……”许军锐捏住了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但比起虚无缥缈的神,它却更接近……你我。它既不是什么高等智慧,也不是什么人工智能,而是再普通再普通不过了的……你到时候或许就知道了吧,等到那一天。”
“那一天?哪一天?”卢苓韵问。
“时机成熟的那一天。”许军锐回答。
“时机成熟,什么叫做时机成熟?是沙漏徽章出现在我面前,还是别的些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我外公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拥有这种能力,为什么又要将这么逆天的能力给我?为什么要让我活过来?为什还让我面对这些?为什么不能让我就那样随着命运随着大雪去了?”卢苓韵的情绪稍微激动了起来,却也只是激动了一会儿就又变安静了。
她垂下了脑袋,将所有情绪藏回眼底后,面无表情地盯住了自己的双手,然后嘟囔了句:“抱歉。”
“韵韵,”许军锐伸手拍了拍卢苓韵的肩膀,“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时候蹭破了头皮想知道,知道后,却只会无比后悔。所以,与其去懊恼这些不知道的东西,还不如好好珍惜眼下这能够维持‘不知道’的时光。因为,它或许已经不长了。”
“珍惜‘不知道’,即便这‘不知道’会将我带入深渊吗?”卢苓韵问,因为她想起了些什么。
“不,你不会的。”许军锐的声音很轻,即便以卢苓韵的听力听起来,都显得有些模糊了,“我不会让你坠入,也不允许。因为你……”
第34章
不知道是命运的安排还是老天爷在搞怪,突如其来的一个会议让董硕没能去成前天晚上的谢师宴,而卢苓韵也没有去。这样的结果,使得某些真相被董硕发现的时间推迟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互相不知道身份”的现象,却又让方莜不认识的假同学佘锐俩人,成功套到了些额外的信息。这些信息也很快就到了董硕的耳朵里。
董硕来到停车场的时候,佘锐已经在驾驶座上等了许久。在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后,他伸手一抓住车窗上方的把手,就问了起来:“说说,与死者年龄最接近的13届学生里,辍学原因不明的学生有三个,你是怎么将目光锁定到那个陈汶汶身上的?怎么确定她就是死者?前晚的谢师宴都听到了些什么。”
佘锐踩下了油门,说:“严格意义上来说,辍学原因不明应该只有两人。其中一人是个男生,叫吕强,他虽然是郝镇出生,但早在五六岁的时候就举家搬到市里了。他父亲吕伟是当地的一个黑白通吃的白手起家大老板,儿子受父亲的影响,成了个整天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先不说他的性别与受害者不同,户籍也不是郝镇的,他辍学的原因也并非完全不清楚,听说八成与12年底13年初新翠那个非法赌场的案子有关。”
“赌场?”
“嗯,我去调宗卷看了看。他父亲吕伟是那个赌场背后的老板之一,赌场本来藏得很深,没那么容易被警方发现,是他儿子为了在学校称霸王,带着身边的小混混惹出了一桩事,差点闹出人命后,警方顺着查才查到赌场的。那件案子直到现在都还算是未结案,因为有重大嫌疑的吕伟父子,在警方查到之前就卷铺盖逃跑了,至今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