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之上,陆承礼正一动不动地趴着,后脑勺的头发被太医给剃了个干净。伤口已经上过药,此时用绷带绕了一圈又一圈。听张太医说,陆承礼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留下一条命,是得益于有人替他止过血。否则照着这伤口的程度,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长安不知谁替承礼止的血, 但打心底里感激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将近两年,她是真心拿相依为命的承礼当最亲的亲人来看。若是承礼出了事儿,她铁定受不住。
接过小枫递来的帕子,长安小心地替陆承礼擦手。
这次陆承礼受伤, 不仅仅后脑勺遭了罪,流了血,定然还被人绑着恶意拖行过。长安仔细擦拭他的手脚,一边擦拭一边就在看,承礼的手上、膝盖上、胳膊上,都是摩擦刮出来的血痕。触目惊心,看得长安眼睛都红了。
这得多疼啊!这背后贼人得多狠毒的心,才这般对承礼下手!
长安心肝儿都在颤。
“……主子,您去歇着吧。”寂静无声的屋内,响起一声轻缓的劝解。
红星端着一碗参汤,弓腰立在长安身后。
从昨夜到现在自家主子就没合过眼,红星从旁看着不免觉得忧心,自家主子这么干熬着,身子如何受得了?“太医已经替公子诊治过。”她小声地劝道,“都说公子只要熬过今夜,就定然不会有事。您这般若是出了事儿,府上还指望谁来主事……”
长安熬了两天一夜,其实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了。不过一口气儿撑着。听红星说得有理,她扭头又瞧了瞧陆承礼,便也没勉强。
起身将湿帕子递给小枫,转手接了参汤,仰头就一饮而尽。
略带苦涩的参汤下肚,长安腹中绞痛就缓解了不少。她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这昨日着急寻陆承礼的人,几乎没怎么用过吃食。好不容易今儿个陆承礼找回来了,却又是这般模样。她惊慌失措之下,也没吃过东西。算起来,竟然有两日滴米未进了。
揉了揉,长安让开位置,叫小枫来。
小枫年纪不大,伺候人却手脚伶俐得很。她先是细心地替陆承礼擦拭手脚和脖子,而后又小心地上药。小七在一旁搭手。小七看着瘦弱,实则力气极大。此时两人合力,很快就替陆承礼收拾干净了。
长安在旁边多坐了一会儿,在确信陆承礼今夜不会醒来后,才有红星红雪搀扶着离开。这两日身子亏得厉害,夜里还真有几分吃力。
这一夜,长安睡得十分不踏实。
次日天没亮,她就满头冷汗地从梦中惊醒。屋外红雪正蜷缩在软榻上睡得浅,屋里一动,她立即就睁了眼。似乎听见长安喘气儿,红雪忙下榻斟了一杯茶,送进去。
长安其实也记不清梦见了什么,满脑子就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就着红雪的手连喝了三杯水下肚,长安的心口砰砰地乱跳。梦里的这双眼睛,像陆承礼又不像陆承礼。眼型像,眼神却完全不同。陆承礼的眼睛,清澈如山涧泉水,一尘不染。而这双眼睛,清凌凌的好似温水,却带着世故的审视。
“怎么了?”红雪小心地替长安拍着后背,“主子可是做噩梦了?”
长安摇了摇头,推开红雪的手,示意不用了。
红雪转身将杯盏搁到桌案上,顺手取了衣架上的大麾裹到长安的身上。屋里烧了地龙,其实也不太冷。不过大冷天儿,保暖些总是好的。长安裹紧大麾赤脚下了榻,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不怕脚冷:“承礼那边如何了?可有人来报?”
红雪摇了摇头:“到现在还没听到什么动静,应当人还没醒。”
长安叹气:“罢了,梳洗吧。”
简单梳洗过就去了侧厢。陆承礼屋里只有小枫小七两个人守着,墙角的雁足灯烛火噼啪作响,四下里寂静无声。长安才进来,小七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瞥了眼是长安,他于是立即站起身来行礼。长安摆摆手,径自往内室去。
床榻上,陆承礼还保持着昨夜的姿势趴着。长安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高热已经退了,隐隐还有些凉。
按张太医的意思,承礼只要高热退下去就不会有生命危险,长安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总算是彻底放松下来。她重重吐出一口气,那股子被紧绷情绪给强制性压下去的困倦,突然就全部涌上来。长安闭了闭眼,眼前都还是发花。
恍惚之中,陆承礼的后脑勺似乎动了一下。长安甩了甩头,定睛凝视过去,没动。
……罢了,既然高热退了,也不必时刻守着。扭头看了眼窗外乌黑的天色,长安替他掖了掖被角,决定还是回去再睡一会儿。
她这边才走,床榻上趴着不动的人后脑勺又动了一下。紧闭的眼帘微微抽搐,复又恢复平静。小七打着哈欠走过来,走过来瞧一眼,又走回去坐下打瞌睡。一旁的小枫抱着盆,靠着罗汉床的脚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再一次睁眼,天色大亮。腊月二十七,没雪,屋檐边挂着的冰凌至少得三尺长。长安人还没从恍惚中清醒,就听外间儿红月小声地询问她是否醒了。
“醒了。”长安扭了扭脖子,骨头咔咔作响,“何事?”
红月掀了帷幔,小碎步走进来禀告:“主子,王爷一早就到了。还带来三四个凶神恶煞的人,看样子,似乎是这次对公子动手的贼人。”
“哦?”长安一愣,而后就清醒了,“现如今人在何处?”
“就在外院。”
长安于是立即起身梳洗,收拾妥当到赶到外院,半个时辰都不到。周和以端坐在会客厅的主位上,手里碰了一盏热茶,见长安进来,脸色就难看了。长安见状颇有些莫名,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怎么了?”
周和以低头啜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嘀咕一句:“你来的倒挺快的。”
长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周和以将杯盏搁到手边,指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几个人很随意道:“你看看吧,这几个就是袭击傻子的人。想怎么处置?”
长安心道不是该送官,但话还没出口,就被周和以看傻子的眼神给噎下去了。
“那……你说该如何处置?”
“杀了,或者砍断手脚,你选一个。”
话一出,长安还没说什么,地上几个人一个哆嗦全被吓呆了。本来还硬着头皮装死的,霎时间跟抽筋一般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其中一个身形十分魁梧的眼巴巴地看着长安,嘴里被塞了东西,呜呜地就流出泪。
只要一想起陆承礼差点丢了姓名,长安哪怕有颗圣母心,也升不起来同情。但是砍手砍脚,或者要人命这种话,她也实在说不出口。于是为难地仰头看向周和以。
周和以不由地啧了一声,有些嫌弃又忍不住无奈。
就陈二花这二愣子,说她蠢笨吧,很多事儿心里都门清。说她聪慧吧,心慈手软,总是给自己留下麻烦。这死活不能见血的软性子,亏得是定给了他做王妃。若是倒霉进他任何一个兄弟的后院,绝对是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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