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福好不容易才摆脱他的捉弄,无辜的瞪大眼睛问道:“老师,有你这么当人家老师的吗,我考了个好成绩回来不但不表扬,还故意捉弄我。”
顾行之见他鼻尖儿红彤彤的,就跟偷了油吃却掉进油缸出不来的小老鼠似的,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扔了过去。
赵九福手脚利索的接住,打开那个随意的荷包一看,却见里头居然是一块墨,能让顾行之送出手的墨自然不是普通的墨,上头带着淡淡的香味,似乎是药香:“药墨?”
所谓的药墨其实是墨条的其中一种,不过其中却加了许多的药材或者香料,这种制作更加困难,通常指掌握在某些制墨家族之中,价格自然也十分昂贵。
就说戴河镇上那一家小小的书店吧,里头也卖笔墨纸砚,但墨条最好的也就是知名那几种,药墨是从来没有的,至少赵九福还是第一次见。
赵九福忍不住低头细细去闻,不过他对药材和香料都不熟悉,自然也闻不出来里头到底放了什么,只是觉得这味道倒是十分不错。
顾行之还在旁边故意逗他:“怎么,闻出来是什么了没有?”
赵九福嘿嘿一笑,死皮赖脸的凑在他身边问道:“反正就是好东西,老师,这是什么药墨?我闻着就觉得神清气爽。”
顾行之就说了:“里头放了麝香和熊胆、冰片,以及一些药草,直接研磨开来敷在身上,也能清热解毒,凉血止血,若是用来写字画画,只有一股清香永存。”
赵九福听得越发惊奇,这样的墨条他只在书中见过,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实物,不过还是说道:“学生学还未成,用这般的好东西也浪费了,不如老师留着自己用吧,您书房里头的墨条随便扔给我几块就行了。”
顾行之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嗤笑道:“怎么,你这个解元郎,鹿鸣宴的第一名,还不敢用一块药墨不成,给你就拿着吧,再珍贵的东西不拿出来用也是浪费,老师屋子里头多得是,还用不着你让来让去。”
赵九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小心翼翼的将荷包收好,心中明白怕是从鹿鸣宴的名声传回来之后,自家老师就准备好礼物了,药墨少见,绝不是随处可买的。
他心中略有几分感动,也知道顾行之是不喜欢客套的人,便落落大方的说道:“老师的礼物我收下了,学生定会勤学苦练,不辜负了这块药墨之谊。”
顾行之忽然又弹了他额头一下,说道:“你这小子忒会说话,将来注定是走仕途的人。”
赵九福自觉这句话应该是夸张,笑嘻嘻的说道:“那我就多谢老师吉言了。”
顾行之拿他没有办法,以前只觉得这孩子老成稳重,熟悉了以后才知道哪里是稳重,简直就是厚脸皮至极,原本这样的人该是他最厌恶的,偏偏对着这孩子却觉得有趣。
想到自己的决定,顾行之微微叹了口气,又说道:“这些天你别忙着庆贺,多来顾家几趟,等年底为师回京,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教你了。”
赵九福微微皱眉,抬头看见顾行之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才惊讶问道:“老师,您要回去了吗?怎么这么突然?”
要知道训导虽然是芝麻绿豆的职位,但好歹也是朝廷派遣的,不能随意离岗,看看孙教谕在戴河镇一待就是许多年就知道了。
赵九福早就知道顾行之是京城人士,虽说不知道他的底细,却也明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是养不出这样的人物来,但在此之前顾行之表现出来的,都是对回京毫无兴趣。
顾行之见他面露惊讶,难得好心的解释道:“原本在这边待的年数也够多了,家中还有老父老母,总不能一直在外游玩不回去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更何况我家徒弟都成了举人,我若是一直停留在此的话,怕是用不得三四年就真的不如你了。”
赵九福难得有些心情低落,带着几分失落说道:“老师,在我心中您是最厉害的人,比我可厉害多了,不说三四年,就算三十四十年要超过也不容易。”
顾行之扑哧一笑,挑眉说道:“方才谁说马上就要超过我,比我长得高大的?”
不等赵九福辩解,顾行之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笑着说道:“阿福,不要妄自菲薄,为师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若是有一日你走的比我高,比我远,为师心里头才更加高兴。”
说完之后,他又朗声笑道:“不过琴乐一道的话,你怕是难以超越了。”
赵九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点儿也不觉得难为情,反倒是理直气壮的说道:“都说术业有专攻,可见琴乐不是学生擅长的,学会了偶尔弹一弹陶冶一下情操就不错,也不指着能够名动天下。”
顾行之眯了眯眼睛,也没追着这个话题继续,只是说道:“为师最迟十二月初就会启程,到时候这宅子不动,书房也留给你,你虽然不打算参加下一届会试,但可别因为为师不在就掉以轻心,为师会写信回来考校你的。”
赵九福又是感动又是失落,感动的是他家老师时时刻刻都不忘记他,失落的是到底是要面临离别,他虽然不是孩子了,但心里头还是觉得难受。
归根究底,大约还是顾行之是至今为止,最能与他说上话,能够理解他的思想的那个人吧,除此之外不管是亲人还是同窗,都是不同的。
第104章 变化
赵九福心里头再如何的舍不得顾行之,也不会阻止他回京,事实上他甚至是赞同并且支持的,毕竟这位老师在戴河镇实在是埋没了,既然他心里头决定改变,那作为学生赵九福也是乐见其成的,想一想师徒都是进士的话,似乎也十分不错。
顾行之是十二月初一启程出发的,那一天是个好日子,难得天气明媚不说,连冷风都少了一些,赵九福在城外送别了老师,依依不舍的样子看的顾行之啼笑皆非。
最后还是当老师的一狠心,将赵九福推开了一些,笑着说道:“行了,为师得走了,左右也就是三年的功夫,为师在京城等着你就是。”
说完这话,顾行之又嘱咐道:“如今你虽然已经不去县学,但孔教谕的才学还是好的,遇到读不明白的地方尽管去问他。”
“这位大人虽然有些自暴自弃,但却不是个敝帚自珍的,你且记住就是,为师留下来的那些书也好好看,别以为我走了就管不得你,为师每隔一段时间会写信回来。”
徐徐教诲了一会儿,顾行之才总算是踩上马车离开了,他一路并未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带着几分潇洒,赵九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了才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等那辆马车离开了戴河镇之后,车上的顾行之长长叹息,脸上也带着几分依依不舍,这在素来潇洒的人脸上实属难得。
驾车的下人瞧他如此,低声问道:“老爷,既然您舍不得赵举人的话,何不带着他一块儿上京呢,京城那边学院多,就算想要进国子监也不无可能,总比留在这偏僻的小地方来得好吧,赵举人固然天赋出众,没有名师教导的话岂不是也会被耽误?”
顾行之却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能教他的,我都已经教了,京城那边局势复杂,我如今也不过是个白身,贸贸然带着他回去反倒是不好。”
再者,在他看来赵九福是个奇怪的孩子,拥有者一般孩子都没有的自制力,他临走之前与孔教谕交谈过,孔教谕也愿意多多花心思教导,这样一来不比在京城差多少。
与其这时候带着赵九福回去,平白无故的碍着那些人的眼睛,还不如等他明年下场,自己挣得一些名堂来,等四年之后这孩子上京也能多加庇护。
送走了老师的赵九福心情有些低落,没多久他又陆续送走了赵炳生和孙光宗,这两人都是要去参加明年的会试,现在启程时间刚好。
孙光宗和赵炳生果然也没有一起走,前者是跟着家里头的商队出发的,后者却是带着两个妻子给的仆人出发的,时间一前一后,却不约而同的没有提起一起出行的事情。
对此赵九福无可奈何,也没有仗着跟两边关系好而去勉强他们的意思,只是他们走后,整个戴河镇他能说得上话的人就剩下一个胡明河了,但胡明河考试失利,这会儿还在县学里头勤学苦读,能跟赵九福说话的时间也真的不多。
赵九福琢磨了一下,索性就改变了自己的读书状态,平日里就在家里头读书,每隔三天去一次戴河镇,一边是去看一看顾家,换一些书,一边是去请教孔教谕。
这般一来他留在陈家村的时间就明显多了,赵九福也不可能从早到晚都在书房里头看书,真要是这样的话书没读出来,眼睛和身体先得弄坏了。
他为自己制定了一个十分严格的作息表格,每日的卯时就起床,起床之后就先把粥熬上了,然后简单洗漱去山脚下跑一圈,顺便检查一下自家的果树,看见生病或者长势不好的,就撒一些金坷垃和灵泉下去。
陈家村看着不大,但一圈儿跑下来回到家,也差不多是卯时三刻了,这时候老陈氏和老赵头肯定都已经起来,老陈氏一开始不乐意让儿子做饭,还是赵九福强调了自己起早是锻炼身体,烧粥只是顺手为之才答应下来,只是第二天村里头便都知道赵举人是个孝顺的,每天都一大清早的给爹娘做饭呢,谁家儿子能这么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