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恪挠挠头放下了手里的桶,他和叶青水小声说:“姐姐你等着,你有啥不会的留着,回头我帮你提提。”
小孩子眼里认为的“请教”,只是简单的请教功课写作业那样的事。但这一次不是。
叶青水摸了摸他的脑袋,摇头:“快去吃糖吧。”
叶青水叹了口气,她抱着自己的本子蹲在周存仁面前,更小心翼翼地说道:
“周老师,如果这个找水仪做出来了,乡下能种得上稻谷,城里也不会再断水了……”
老头子不为所动。
叶青水又换了一种说法,“我知道您很喜欢吃包子,特别是大肉包子,您能帮帮我吗?”
周存仁动了动唇,轻蔑而倔强地哼了一声。他的双眼虽然浑浊,但眼神却犀利清明,从一开始对待这个女娃子的态度都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
他跟他热情可爱的孙子简直南辕北辙。
叶青水心里有些失落。
周存仁冷漠的表情没有绷多久,很快就有红小兵钻了出来,“周老头,厕所都被粪堵死了,你麻溜点扫干净运到乡下!”
周存仁挺得板直的腰突然佝偻了起来。
叶青水忽然眼前一亮。
她兴致勃勃地说:“恪儿,我们去扫厕所!”
庄稼人最不怕的就是这种脏和累,大队种地穷得买不起化肥家家户户都得去拣粪,叶青水还养猪每天扫粪呢!
除了周存仁之外,一块扫厕所的还有一个老头子,他头发稀稀疏疏,看着一个年轻的女娃子能挑能抗,不禁啧啧佩服。
虽然大家都是一样扫厕所的,也都穷得连条裤子都穿不上,但周存仁那股冷淡的气度看起来却比整条街的文化人都要厉害。
“老周,人求你办啥事你就应了呗,难得有这么一个心地善良又踏实的娃儿愿意帮你。”
叶青水手脚麻利地跟把周存仁清理的工作干了,夕阳落下之前,叶青水用着小推车推着满满的“肥料”运出县城。
扫厕所的老头儿说:“女娃子,你有啥要求周老头的说来听听?”
叶青水累得直喘气,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来来回回运了五车的粪交给了来接头的生产队。
她心不在焉地道:“乡下找水困难,想做个找水仪把地下水挖出来。”
扫厕所老头猛地点点头,“然后咧?理想很伟大,有啥思路没?”
叶青水说:“有,用电场法找水。”
老头猛地拍大腿,“物理呀?老周你就端着吧,来来来,女娃子我帮你——”
叶青水虽然没有抱啥希望,但还是把自己的小本子递给了老头。
周存仁这时候用扫帚敲了敲地板,左边转悠了一圈、右边又转悠了一圈,仿佛漠不关心一般。
等叶青水和老头叙述完了,他才伸手夺过了她的小本子,他淡淡地说:“让我看看。”
老头子又拍着大腿大笑,“激一激你就受不了了。”
周存仁表情严肃、目光谨慎地浏览着叶青水的推导过程,很快就翻完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欣喜的光,虽然只是刹那间的一闪而逝。
看完之后的周存仁,指着本子的某几处说道:“你的想法很新颖,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统统都是有问题的,你再仔细想想,想好了我教你怎么做。”
叶青水一听,欢喜地说:“周老师懂怎么做吗,赶紧做出来才是正事。”
她听完这番话,担忧的心就彻底地落回了肚子里。但同时她也有着淡淡的失落和不解。
周存仁语气轻淡地道:“这点功劳我还不至于抢你的。”
“恪儿,回家吃饭。”
干完活的周存仁干脆利落地走了,扫厕所的老头哼了一声,喃喃地自言自语说:“到底还是嘴硬心软,以前可是生生吃过热心这个亏。”
他转过头来和叶青水说,“周老头还搭理你,不容易呀女娃娃,要好好珍惜。”
叶青水也觉得能得到周老爷子的帮助很不容易,她到底是安心了一点,大队有望顺利种上后季稻。
她到水龙头下洗干净手,骑着准备回乡下叶家村。
夕阳下,周恪柴瘦的小身子抱着砖头厚的书,气喘吁吁地朝着叶青水跑了过来,他抹了一把汗,笑道:“姐姐,这是爷爷给你的。”
他笑嘻嘻地擦着小汗手,学着爷爷的姿势,“他啊,回到家翻来翻去为了找这几本书暴躁得跳脚。”
周恪的一口白牙被金子般的阳光映得闪闪发光,乌黑纯真的眼睛仿佛清澈的小溪。他露出浅浅的酒窝,用着瘦削的小手握紧了叶青水,小小声地叮嘱着她:
“姐姐加油哦,早点找到水,让恪儿和爷爷洗个澡。”
……
叶青水回到了乡下,花了几天的时间把周老爷子给的几大本书仔细地阅读了一遍。
她干脆没有上工了,理由是在家照顾生病的丈夫,这下村子里的闲话又满天飞了。骂叶青水懒惰、无可救药。眼里光看得见男人,恨不得攀高枝进城里享福,哪里还有个农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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