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憋红了脸,转身挥起手,响亮的耳光划破了空气。
沉默。
沉默。
四周围一片沉默。
谢庭玉嘴角尚未来得及弯起的弧度,顿时扯平,渐渐地沉了下来。
他侧着脸,目光一片暗沉。
停滞了片刻,谢庭玉才稍微冷静地把脸转回来,他凝视着小姑娘,唇瓣稍稍蠕动。
“为……为什么?”
他眼里柔软可欺、实则性子倔强的小姑娘,此刻两腮憋得通红,漆黑的眼睛里含着愤怒的水光,愈发地明亮,亮得比炉子里燃烧着的火焰,还要亮上几分。灼热得,仿佛像是要让人眼前一烫。
谢庭玉的心也被这眼神,烫了一烫。像被烟头,烫到了拇指。
热辣的炽烫,拽回了片刻的清醒。
她的胸一起一伏,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平静下来。
她说:“谢庭玉,你真的是不信我说的话。”
“我和你再说一遍,我要离婚!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什么劳什子的夫妻情、兄妹情统统没有!”
“别再说什么拿我当妹妹这种话糊弄我,哪个哥哥对妹妹又搂又亲的!你就是想占我便宜,我告诉你,没门!”
说完了她抱着坛子,夺门而出。
老旧的柴房门,被人连踢带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谢庭玉摸了摸发烫的侧脸,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
知青点。
秋耕完后的周末,很舒适。大队长放了大伙的假,知青三三两两地结伴着去县城里打牙祭,添购衣食用品。
沈卫民没有去,在宿舍里看着最新一期的军部杂志。
他感觉到有人来了,用余光瞥了一眼,来人是谢庭玉。
不过……只那么随意地一扫,他的目光顿时凝滞住了。
沈卫民长开的嘴像是被人强塞了几个鸡蛋似的,长得大大的,脸上的震惊难以言表。
“玉、玉哥……哎——”
谢庭玉左侧的脸,清晰地印着一片红。
沈卫民结巴地问:“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印子短时间内,太清晰,五根拇指的痕迹,能数得清清楚楚。沈卫民骗不了自己、认为这是磕着碰着才留下的痕迹。
谢庭玉歪着脑袋,眼里还残留着消沉和错愕。
沈卫民磕磕绊绊地说:“哎,这不会是被那帮流氓崽子打的吧,打人不打脸,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但是想了想不对,谢庭玉只有把别人打得满地找牙,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种闷亏。
谢庭玉淡淡地说:“不是。”
“什么不是?”
“水丫打的。”
沈卫民沉默了。
沈卫民惊讶得久久都没有说话,他不可思议地说:“不是,我说、我……”
“玉哥,水丫怎么可能打你?”
“啊?”尾音被他咬得高高扬起。
谢庭玉认真地想了想,斟酌道:“她想和我离婚,她不喜欢我。”
他犹豫了片刻,纠正了一遍:“她可能不喜欢我。”
沈卫民心里满满的全是“我没有听错吧”、“水丫居然想离婚”、以及反反复复的“玉哥被打了”,他的心情复杂极了,短短的时间内无法消化过来。
他想了一会,不禁纳罕道:“这可怎么办,玉哥你想离婚吗?”
谢庭玉摇头,“我——”
他忽然噤声了,“出去说,这里不方便。”
沈卫民和谢庭玉来到了山脚下,沈卫民揪着溪边的狗尾巴草,不知道怎么消化这个消息。
他望着谢庭玉眼里难得一现的消沉,挫败,目光平静得像是毫无波澜。
但是他却知道,上一次谢庭玉出现过这种眼神的时候,是某一年冬天,他冒着雪跑出来敲响他家的门。
那时候,他的父亲和母亲正在离婚。
从此谢庭玉一夕之间长大了,沈卫民也很讨厌像谢庭玉母亲那样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