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摸着他的草蝈蝈,它安然无恙地躺在柜子,他顺了顺它的触须。
阳光给它镀上了一层金光,黑豆大的眼珠仿佛活了似的,栩栩如生。
这才是他的无价之宝。
谢庭玉把底下杂七杂八的书信日记零散的物件,一一地取出来,妥帖地放回了箱子。
……
叶青水趁着没村里还没开始忙活春耕,抽空去了县城一趟。
钱向东乐呵呵地跟她汇报春节的收成。
“你不是做了些糕点点心吗,甜嘴儿的准没错,除夕之前就卖光了,卖得特别好,总是有客人来问我还卖不卖糕点了。一斤卖了这个数!”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意思是一块钱一斤。
这个价钱可比他们卖的早点贵多了。
叶青水点了点头,卖这个价钱确实也不亏了。糕点贵就贵在做起来费糖,糖是奢侈的零嘴儿,过年走亲戚的时候提起糕点走亲戚,体面又阔气。
在首都的时候,军属大院里还有邻居想花钱买他们家的糕点,两块钱一斤谢奶奶都没舍得让。
叶青水收了一百五十六块的钱,厚厚一沓的零钞儿票券,热乎乎的烫手。
叶青水瞟了钱向东一眼,虽然是过年了,他却还穿得破破烂烂。
“你手头也宽裕了,有空给自己扯块布做件衣服穿穿……”
钱向东叼着草根,满不在乎地说:“没事,穿成乞丐好过活,我缺钱。”
叶青水从他这拿走了一斤的栗蓉糕,骑着单车往周恪家的方向走了。
她用书包稳稳地装了一袋的粮食,沉沉地吊胳膊。
叶青水走到破旧的筒子楼下的时候,周恪正随意地拿着碗放到水龙头底下,混着干饭吃。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饭了,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但是胃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打一个饿嗝满嘴的酸味。
可是他今天要去十里地之外的山头,砸石子儿换钱,这才弄了点干饭来吃。
一抓米做成饭,一顿就吃完了,做成粥能吃两天,做成干饭能吃好几天。但是实在太干了,他噎不下去了,于是跑到楼下装了一点水来喝。
叶青水见到周恪这样“邋遢”的一面的时候,把碗抢了过来。
“自来水喝了会生病。”
周恪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叶青水上了楼,准备烧热水的时候发现周家的煤球没了,空荡荡的一块也没有。
她看了眼床上呼呼大睡的周存仁,这才意识到这个家好像变了,屋子以前虽然乱、却乱中有序,现在却是一片死寂的荒乱。地上是一个踩碎了的找水仪的零件。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她问周恪:“怎么了这是?”
周存仁慢慢转醒,撑着身体起了床。他把地上破碎的零件拣了起来,慢吞吞地、吃力地。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叶青水看了眼周恪,又看了眼周老头,小的面黄肌瘦,以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全掉了、瘦巴巴的憔悴。老的面色灰败,透露出一股死气。
一路从乡下走到县城里,到处都洋溢着年味,唯独这个家一点年味都没有。
叶青水扭头走了出去,问邻居借了些煤球,借煤球的时候顺便问:
“周老师怎么了?”
邻居轻描淡写地说:“还能怎么,老头子得了重病,没钱治回家等死了。”
叶青水心一紧,付了两分钱,要了煤球后回到破旧的屋子,熬了一锅清粥。
她坐在煤炉边上,用着平生最大的耐心,一点点地看着火苗舔着锅底,圆润的米粒缓缓裂开,熬出米油……
她叫了周恪来喝粥,又端了一碗放了一会,不烫手之后放到了周存仁的床头。
周存仁叹了一口气,“你不要想太多,我早就想到有这一天了。”
他嗤了一声,“你哭个啥。”
叶青水摇摇头,“没有,我没哭。”
周存仁说:“这病没法治、我不治了,我只是……担心周恪,他还那么小。要是、要是……”
“可以的话,你帮我照拂一下他。我的书全都留给你。”
周存仁说完缓缓地扭过了头去,谁不想挨过黎明前的黑暗,只是有的人轻易放弃,有的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叶青水掉下了眼泪,她还记得研究找水仪的时候,老爷子熬了几天不曾合过眼。
为了找一块材料、赶在秋耕前做出仪器,他翻遍了全县的废旧回收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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