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落梅别苑,而羲和君那是人尽皆知的清心寡欲。他居然会主动要来花楼找人?太阳是要从西边出来了么?!!
墨熄面若寒霜,眼神愈发瘆人:“你看什么。我不能进去?”
“不不不。”小修士慌忙引着他进去,“您请、您请。”接着又磕磕巴巴问,“羲和君要找谁?”
墨熄沉默一会儿,把脸侧过去,面无表情道:“顾茫。”
“哦哦!原来是找他啊……”小修士反应过来,陡然松了口气。
羲和君逛花楼虽然匪夷所思,但是羲和君找顾茫却是情理之中。毕竟他俩这么深的冤仇,羲和君心情不佳了,过来找人出出气,那也是十分正常的。
墨熄跟着小修士顺利进了落梅别苑,小修士一边走,一边和墨熄说道:“羲和君,顾茫在后院那个很脏的废屋里,你一会儿进去了可留心些衣裳,莫要碰脏啦。”
墨熄皱起眉头:“他怎么会在那里?”
“呃,这个说来话长。之前望舒君不是给他降罚了么?于是我们就让顾茫在院子里做苦力,劈柴什么的。不过前几天他大概是饿惨了,居然半夜跑去伙房偷肉包吃。”
“然后如何。”
“本来偷一两只也没事,不会被人发现,可他偏偏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一口气吃了整四笼,等厨子去看的时候,他还在里面抱着包子啃。那厨子当然不乐意,冲上去就要跟他算账。结果……”
墨熄扫了一眼他忽然畏惧的样子,说道:“是不是厨子朝他动了拳脚,触发了他身上的剑阵?”
“哎!是呀,羲和君您也见过那个阵吗?”
墨熄没有答话,眼底反倒是有些模糊不清的光影流淌了过去,他睫毛动了动,垂遮而落。
“那个厨子打骂太过啦,顾茫反抗得厉害,剑阵触发后,他因为没有回避及时,被割得浑身是血。”小修士搓了搓手背上的鸡皮疙瘩,“哎哟,好几百道口子啊,也是怪吓人的。”
墨熄沉默片刻,问:“人没事?”
“没事没事,那剑阵不霸道,虽然口子多,但都是皮肉伤。”顿了顿,又道,“其实羲和君不用担心,那厨子也是个燎国抓来的狗贼。他和顾茫打起来,那也算是狗咬狗。”
“……”
“出了这事儿之后,嬷娘就很生气,把顾茫关去了柴房。原本咱们每天给他一只窝头,但是嬷娘说,接下来要更狠,每日只给碗粥,让他好好吃些苦头。”小修士顿了顿,“羲和君,要不我干脆让人把他给您绑来吧?他那个阵太危险啦。受伤的厨子现在还躺在房里,浑身裹得像粽子,估计一俩个月都下不来床呢。”
“不用。”墨熄脸上看不出神色,停顿一会儿,说道,“我自己去找他。”
由于无需接客,顾茫在落梅别苑最寒碜的小屋里待着。
都说“孤狼难活”,顾茫的身体很大程度上被淬炼得和野狼很像。他怕孤独,常常自言自语,落梅别苑里的人瘆得慌,于是干脆给他弄了只黑狗当伴。
那黑狗此刻就坐在那小破屋的门口,一见到生人靠近,立刻发了疯似的狺狺狂吠,墨熄目如刺刀,看了它一眼,那狗愣了愣,立刻就蔫了。
“羲和君,这狗怕你哎。”
……废话。他杀过那么多人,一只狗而已,又怎会对付不了。墨熄黑军靴踏过几级石阶,然后一把撩开厚重的门帘,目光扫过那狭小的暗室。
和别苑其他地方的奢靡布置不同,这间小屋四壁清简,除了一堆柴草几个破罐再无其他。
顾茫犹如野兽,在昏暗的角落里蜷作一团。听见有人来了,他动了动耳朵,抬起头无声地望过去。
陪同过来的小修士忙道:“羲和君,您小心些,他现在对谁都有敌意,反抗劲儿大得很。”
墨熄却好像并不在意,只很浅地点了下头,说:“你下去吧。”
小修士有些犹豫,虽然望舒君总说弄死顾茫没关系,不过谁都知道望舒君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如果顾茫真的死了,他们所有人大概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看墨帅那么恨顾茫,该不会等到月黑风高把人大卸八块吧……
墨熄道:“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小修士见他眼神郁沉,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低头道:“是。”
等那修士退下之后,墨熄松开了撩着帘幕的手,厚重而肮脏的布帘子在他身后落下,屋里霎时陷入一片黑暗,这里甚至连一盏烛灯都没有。
黑暗中,唯独顾茫一双清亮亮的眼睛在闪着光。
墨熄皱起眉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他这双眼睛是怎么回事?
一抬手,一团火焰刹那在掌心中亮起。墨熄燃着那团火,然后向那两点荧荧光亮走过去。
顾茫被关了五天,神智已有些混乱,加上太久没有见过这般刺眼的光,他喉咙里先是发出低沉地威胁声,发现对方没打算停下脚步,便像受伤的动物般试图逃离,可是他实在太虚弱了,还没爬起来走两步,就又踉跄跌倒在地。
墨熄在他面前站定。火光终于流泻在了顾茫狼狈不堪的身形上。顾茫见逃跑无望,干脆又转过头来瞪着他——
果然不对。
之前两次见面,因为灯烛暧昧,情绪波动又大,所以墨熄其实并没有太仔细地看清楚顾茫的脸。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顾茫的眼睛,竟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记忆中那双总是带笑的黑眼睛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一双湛蓝的瞳眸,幽暗中散落着些荧光晶点。
那是一双不折不扣的雪狼的眼。
虽然知道燎国对顾茫进行了兽类的结合重淬,但亲眼看到狼的征兆取代了自己曾经熟悉的东西,墨熄的手还是颤抖了。
他猛地捏住顾茫的下巴,死死盯着那双海水般的蓝眼睛。
是谁?
这是谁?!!
他另一只手的火焰因为主人的暴躁而闪得愈发厉害,光芒几乎发白,照耀着顾茫的面容。而他的目光便像刺刀一般狠戾地刮过顾茫全身。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痛砭骨,顾茫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又挣扎着踉跄往前行了几步。
墨熄厉声喝住他:“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