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雪没有想到他会答的这么快,甚至没有片刻的犹豫。其实他原本没有想哭的,可是听到慕容楚衣如此坚定地说了这两个字,他忽然觉得那么难过,那么委屈,他一下子就埋首于膝,泣不成声。
他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要争夺什么。
他说我真的没有想当岳府的主人,我没有这个野心。
他说能给的我都给了,为什么还要把我最后剩下的唯一不能给的也夺走。
慕容楚衣陪在他身边,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
而江夜雪那时候大抵也是头脑乱极了,那么多年的压抑撕开了一道宣泄的口子,他其实是失控的,他抬眼瞧着慕容楚衣安慰他,心中情绪如同潮涌难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者在这一刻,他根本什么都没有想,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抵着慕容楚衣,低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只是轻轻的触碰,犹如蜻蜓点水。
颅内却似有烟花轰然炸开。
两人的头脑都是瞬间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容楚衣终于从极度的震愕中回神。他像被蝎子刺着似的猛地推开他,霍然起身,一张俊美的面庞上血色全无。
“你干什么--!!?”
江夜雪看到慕容楚衣的脸色,晕眩的头脑里终于闪回了清明。他一下乱了手脚,涨红了脸,慌忙道:“楚衣,我……”
慕容楚衣却在江夜雪试图站起来解释些什么之前,一下子后退了数步,又惊又怒地瞪着他。
“小舅,对不起,我、我只是……我……”
小舅这个称呼愈发尖锐地刺中了慕容楚衣,他眼中骤雨疾风,极是混乱。几番抿了抿唇,想开口却又觉得太荒唐。他一直习惯了以长辈的姿态去对待江夜雪,谁知江夜雪竟对他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一时觉得背心发冷,冷汗涔涔。
可要他一个刚刚被强吻过的人,再去训斥对方什么,实在是毫无威严。慕容楚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不等江夜雪再说话,便拂袖转身,夺路而逃。
第174章 此君子陌路人
从那之后, 慕容楚衣便与江夜雪变得疏离起来。
江夜雪几次欲与他道歉,想要将话讲清, 但慕容楚衣实在是受惊太大, 所以一直躲着他, 不愿与他独处。
这也难怪,慕容楚衣一贯存着的都是端端正正的心思,哪怕并无血缘,他也从来只把江夜雪当做自己的外甥看待,试问哪个小舅不会被这样的举动吓到?
几次碰壁之后,江夜雪终于明白慕容楚衣是再也不肯再理他了。
江夜雪深知纲常伦理,尽管感情一事是无法遏制的,但他一直很清楚自己与慕容楚衣之间绝无可能。那一天唇上的轻触, 完全是他心绪崩溃之下未曾思索的举动, 是他与慕容楚衣相处的那么多年里唯一的一次脱缰。
他只是想让慕容楚衣知道,他其实从来没有敢奢望过得到些什么。但即使是这样一个弥补的机会,慕容楚衣也终究是没有给他。
与小舅交恶之后, 江夜雪在岳家便彻底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他再怎么圣贤, 到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在这样的境况下, 他内心深处无可避免地滋生出了痛苦、不甘、失落以及迷茫。只幸好他从来懂得压抑自己, 一直都在努力排遣着自己的情绪。
直到,那一年的深秋。
那年秋天,岳府一行人因君上任务, 前往北境炼制兵甲。
彼时岳辰晴年纪尚小,贪玩不懂事,饶是被父亲叮嘱了很多次,也忍不住隔三差五偷跑去野郊游玩。但是北境是重华与燎国的交界处,并非什么周全之地,有一天岳辰晴偷摸着溜出去了,却到了很晚也没有回来。
岳钧天大急,唯恐儿子遭遇燎国的刺客伏兵,立令所有人出去寻找。
江夜雪和慕容楚衣自然也不例外。
——
“你还记得那段经历么?”浑天洞的血池之光映着江夜雪的脸,也映着岳辰晴的脸,“你那时候是那么骄纵任性,仗着所有人都宠着你,不知天高地厚,为所欲为,想跑到哪里去就跑到哪里去,为了找你,我们把北境最险恶的几处地方都寻遍了,但都找不到你的踪影。”
他抬起岳辰晴的下颌,森然道:
“最后还是我用自己炼制的法器尝试,才终于探得了你的下落。”
岳辰晴瞧上去崩溃极了,也混乱极了。
他的眸光一片涣散,江夜雪的话,他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可江夜雪似乎也并不在乎他是否将他的言语全都倾入了耳中,这么多年的秘密困囿在他心里,如今终于到了可以诉之于人的时候,哪怕岳辰晴聋了瞎了哪怕是一具死尸,他恐怕都不那么有所谓。
“我追踪到你,发现你竟自己越了重华的屏障界,跑到了燎国的国境里。”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的状况和现在差不多的凄惨。当时燎国的国君在边境反复进行魔化试炼,野郊有大量魔气侵染的恶兽出没。你冒冒失失地闯过去,不知是被什么魔兽所伤,倒在草堆里,昏迷不醒。”
江夜雪说到这里,似是自嘲地冷哼了一声:“那时候其他人都还未寻至,天地间好像就剩下我和你,只要我动一下手,你也就死了。那些被你夺走的东西,就都可以回到我身边,无论是那些无趣的死物,还是慕容楚衣这个活人,甚至是岳家。什么都可以是我的。”
他抬起手,慢慢抚摸过岳辰晴的咽喉,挨近了,似是在问别人,但又好像问的是自己。
他轻声道:“岳辰晴,我当时怎么就那么傻,没有杀了你呢。”
“……”
浑天洞静谧幽深,唯有江夜雪的嗓音是唯一的声响。
被毒药僵困住的墨熄也好,重伤昏迷的慕容楚衣也罢,还有早已被制成傀儡的小兰儿,此刻都不过是他面前的蝼蚁。
是他反局为胜的见证。
他说着说着,神情竟有些扭曲,他盯着岳辰晴眼睛的时候,再也无法把那里面的人和曾经君子如风的自己交叠在一起。
可那又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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