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杨佩瑶不在其中,程信风压根不在乎什么高敏君张敏君的,便没多管闲事。
两只大脚往车前窗一搭,微阖着双眼养神,十分安闲。
此时的杨家却颇不平静。
起因是杨佩珍已经在家里养了将近一个月,三姨太要她看看书,下周开始上学。
杨佩珍怀着心病,怕自己堕胎之事被同学知道,脸上没面子,又觉得耽误了一个月的学习,考试肯定垫底,干脆辍学算了。
三姨太不同意。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闲在家里早晚养废了,可要出去做事,适合女孩子的工作不多,大都是收银小姐、女招待、打字员等等。
杨佩珍嫌苦嫌累嫌无趣,一概不想干。
三姨太也不想让她做这些地位低下的活计,怕辱没身份。
银行或者贸易公司倒是招聘女会计,但是杨佩珍算盘不会打,也没有耐心记账,只想找个不做事干拿薪水的差事。
三姨太哪有门路找到这样的工作,又不敢求杨致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读书体面又清闲,好歹混个高中文凭,说起来也能充个门面。
便劝道:“这才一个月的课,你多看看书也就赶上去了,咱家又不让你考状元。你看瑶瑶,先前成绩烂成一堆渣,现在天天念书,不也在武陵高中拔尖儿?”
不提杨佩瑶还好,提起她,杨佩珍怒气更盛,讥刺道:“我能有瑶瑶那般好命?她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太太为了她可以四处托人,我哪有这个福气?如果能升到武陵高中,我一准儿成绩比她还好,也不用天天闲着没事跟那些人混。”
三姨太气得牙根疼,“好,好,你有本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生出来。”摔了门到楼下生闷气。
二姨太劝道:“景芝不必生气,儿女都是爹娘的债,没个省心的。依我看,倒是早早给二小姐寻个婆家,嫁了人自然就懂事了。”
三姨太重重叹口气,“咱们这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合适的人家?”压低了声音,“太太也是,天天闷在家里不走动,旁人谁知道咱家还有两个大姑娘?要是多带着孩子出去见见世面,佩珍也不会因此被欺负。”
据说欺侮杨佩珍那人已经找到了,是某个汽车公司的修理工,明明有家室却天天西装革履地在夜总会混。
前阵子喝醉酒在马路边躺了一夜冻死了。
二姨太不以为然,“不是我说,你也得多管管佩珍,姑娘家天天放学不回家,还能不出事儿?像我们佩环,放学立刻就回家,在外面多一刻都不待,瑶瑶也是,进门总比佩珍早。”
三姨太先前只是牙根疼,现在连心口窝都疼了。
合着二姨太并非来安慰她,而是专门往她心口戳刀,指责她教女无方。
三姨太正郁闷,听到电话铃声响,却是杨佩珊打来的。
茶水妹的孩子掉了,孟淮一口咬定是杨佩珊干的,扇了她好几巴掌,孟家老两口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劝都不劝一声。
杨佩珊开头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抓起瓷瓶往孟淮身上砸。
孟家老太太招呼着佣人拉架,佣人们心里有杆秤,死死摁住杨佩珊不放,害得她着实吃了亏。
杨佩珊在孟家过不下去,吵着闹着一定要离婚。
二姨太刚还指责三姨太,立刻就被打了脸,哭天抹地地求太太派人把杨佩珊接回来。
家里热闹非凡。
杨佩瑶半点没有察觉,她刚写完作业,现在正心无旁骛地抄作文。
作文要求八百字以上,她写了差不多一千字。
抄五遍就意味着写五千多字。
而且,按照姚学义的要求,不能字迹潦草,必须一笔一划地写。
等五遍作文抄完,已经十一点多了。
转天,杨佩瑶跟顾息澜抱怨,“姚老师太过分了,罚我抄五遍课文,抄得我手腕疼。”
顾息澜问:“为什么罚你?”
杨佩瑶赌气道:“因为有错字……还觉得我字迹不好,但我一直就这么写,哪里能改得了?”
练字真的不是一天半天的工夫。
顾息澜看着她眼底明显没睡好的痕迹,心疼地说:“我今天找姚老师谈谈。”
杨佩瑶犹豫会儿,应声好:“我会认真写字,但是别罚这么多,还有能不能别让他当众批评我,学生也有尊严,也要面子的,害得我在班里都抬不起头来。”
顾息澜应下,将车停在路边,捉过她的手,轻轻替她揉着手腕,“明天我坐八点的火车去申城,让阿程接你。”
“去申城?”杨佩瑶低呼一声,“你要去多久,几时回来?”
声音里有明显的不舍。
顾息澜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柔声道:“去两三天,大后天晚上应该回来,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那你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还有别忘记背单词和句子,回来时候我检查你。” 杨佩瑶乖巧地应着,边说边将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
他手上有茧子,略微有些扎,却不疼。
顾息澜勾起唇笑,“好!”
先前总是他管着她,这会儿轮到她管他了,这种感觉还真不错,有一个人挂念牵系着自己。
两人静静地对视片刻,顾息澜拍拍她的手,“去吧,别迟到。”
杨佩瑶“嗯”一声,抬眸,目光缱绻地看他两眼,“天气暖了,我自己坐电车就好,不用人送。”
顾息澜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