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娆却轻轻摇头,沉默着从桌上拿起一个白瓷杯,杯口朝上翻转过来。香云以为她要喝水,刚要动手去帮她倒,结果下一刻就见小姐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刀,她吓了一跳。
“小姐,您……”
郭娆掀起左手衣袖,握着小刀毫不犹豫划了下去,森白锋利的尖刀落在雪白绵软的皓腕,还没来得及凹陷,腕上便渗出丝丝血迹来,溢在白皙的臂腕上分外妖冶,同时皮肤里奇异地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味道似晨间露莲,又似雪中红梅,神秘又诡异。
郭娆放下沾了血的刀,将杯子接在伤口下,额上冷汗直往下冒。
香云看着郭娆的动作,震惊不已,想也不想就开口:“小姐,您疯了?!”
郭娆咬着唇没说话,一直看着不断蜿蜒进杯中的血。香云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轻易去碰她的腕子,小姐一向有自己的主意,若真决定要做什么,别人是无论如何也动摇不了她的。她突然想起昨天傍晚时在夫人屋子外听到的喘息咳嗽,陡然明白过来,小姐这是要……
可夫人早就说过不允许小姐这样做的。香云站在一旁,手紧紧捏着衣角,眼里蕴上了泪。小姐这又是何苦?
郭绕眼看血满了一杯,才停下放血。
香云赶紧拿出创伤药和纱布,仔细又熟稔地帮郭娆包扎起来。
看着包扎好的手臂,郭娆动了动,顿时一股撕裂般的痛传遍四肢百骸,她皱了下眉,但没出声。见香云收拾好包扎的东西,她开口:“将它倒进母亲的药里,不要让人发现。”
香云手上还拿着那带血的纱布,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将血用杯盖盖上,悄悄拿进了小厨房。
……
魏老国公一生征战沙场,建立功勋无数,后来举家从魏地迁至京城,当今皇上亲赐奢华府邸,又请了江南有名的建筑巧匠和园林师还有花匠,将魏国公府大番改造。如今府里曲折游廊舞榭歌台美观华丽,后花园花草树木修剪别致,假山流水潺潺汀泠,荷塘碧波漾漾生辉。它虽比不得皇宫御花园的庞大,但胜在精致,别出心裁,也是京城一景。
郭娆自入了国公府,还从没真正观赏过这后花园的景色。
她在凤阳时各种园林别院也见得不少,景致虽与这边不相上下,但不同的是,国公府里的一景一物,透露的是一种低调的华贵,还有官宦之家才有的一种威严大气,而凤阳那些园林,只是清幽雅致,适合静居。
被花香迎面一扑来,她闷结的心情舒散了不少,弯腰触了触还沾着水露的牡丹,似惋惜道:“可惜了,这里没有山茶,不然剪几枝回去插起来。”
香云知道小姐花中最爱山茶,于是笑着道:“香叶这几日一直在府外寻找各种山茶,待齐全了便会买回府中,移栽在菡萏阁。”
香云香叶这两个丫头自小陪着郭娆长大,很懂得她的喜好。听香云那样说,郭娆心情又好了些。
“快啊,快啊……动作小点,别把它吓跑了……再往上,往上——”
一处忽然传来焦急的清脆女音,打破了花园晨间特有的清寂,郭娆好奇地循着声音望去。
“哎……怎么这么笨呀,连爬个树都不会,国公府养你们做什么啊?下来下来,本小姐来!”
郭娆只见大树下几个丫鬟小厮环绕着个双手叉腰的小姑娘,小姑娘十一二岁,梳着双丫髻,戴着精致珠花,看起来很漂亮。但她此刻却正仰头竖着眉,双眼蕴火,脸蛋似乎被气红了,衬得一张婴儿肥的脸圆脸嘟嘟的可爱。
郭娆忍俊不禁:“这个姑娘是谁啊,怎么我在府里从未见过?”
香云清晨出菡萏阁时撞见过这位姑娘,府中与她交好的丫鬟跟她简单介绍过,于是道:“她是大夫人的幺女,在府中排行第六,最小,也最得老夫人喜爱。前几日大夫人回娘家探亲,六小姐活泼淘气,在那边见着新鲜玩意儿不肯回来了,所以我们初来国公府并不曾见过这位小姐,她是今儿早上才回府的。”
“大舅母的女儿……”郭娆看着前面急得挽袖子,正欲爬树的小姑娘,蹙了蹙眉,“我们过去看看。”
“六小姐这是做什么?”香云拉过围着树的一个丫鬟,问。
那丫鬟似乎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面前问话的是谁,她面上很是焦急:“我们小姐刚从夫人院子里出来,正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半道却在花丛中捡到个受伤的鸟儿,小姐看鸟儿可怜,正要带回去包扎,那鸟儿却受惊似的扑腾飞上树了,小姐怕鸟儿掉下来摔死了,就要亲自上树去抓!”
香云惊讶,忍不住嘀咕:这位六小姐可真是与众不同,还会爬树。
她抬头,这树这么高,万一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事情就正应了香云内心的乌鸦嘴,那六小姐踩在一根树枝上,脚下不小心一个打滑。
“啊——”
地下围着的众奴仆顿时惶恐不已,争先恐后地簇拥着去救人。最后是全倒在地上,去接那要掉下来的人,半晌只听重重一声“扑通”,众人腰板都要散架了。
“哎哟!我的脚,疼死我了……采儿……快别动……别动,我要死了……”
刚刚一众奴仆围过去,郭娆也帮不了什么忙,只是眼看着小姑娘掉下来的那一瞬,心也提了起来,此刻听着她的哀嚎,不知为什么,却有些想笑。她走过去蹲下,摸着她说疼的位置,轻轻按了按。
“哎哟……!轻点……采……咦,你是谁啊?”季连欣从没受过这么大的痛,疼得直吸气,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她以为是自己的丫鬟不小心压着了自己,结果一睁眼,是个天仙儿似的小姐姐。
郭娆低眉继续手中的动作,边道:“我是你三姑姑的女儿,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姐,这儿疼吗?”
怎么不疼,季连欣被那按压又一刺激,眼泪真飚出来了,她猛地点头。
见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郭娆弯了弯唇:“放心,没大碍,骨头没折,只是有些错位了,我帮你接回去就不疼了。”
“好好好,谢谢姐姐,你快帮我接回去吧,我好疼呀。”季连欣长了一双漂亮的凤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时候可怜又生动。
从表姐一跃成为姐姐,郭娆莞尔,一只手按住她的小腿,一只手握向脚踝。
“咯吱——”
“啊——”
骨头矫位与惨叫声齐齐响起,惊天动地,惨绝人寰。
季连欣整张脸都皱得险些狰狞,白嫩的指尖深深掐进一旁扶着她的丫鬟手臂上,还有气呻.吟着:“脚断了——脚断了——”
郭娆有些体会一个千金贵养的娇小姐受如此大痛的折磨,纵然只是一小会儿。只是季连欣实在是个趣人,貌似与那些知矩守礼的贵小姐不同,有些不顾形象大大咧咧。
“你的脚已经没事了,不信站起来试试。”郭娆忍笑提醒。
哭嚎戛然而止。
“真的?”季连欣半信半疑,但她好像真的感觉脚不怎么痛了,于是让丫鬟扶着要站起来。郭娆起身退开,腕上突然刺痛,她瞥向隐隐透着血迹的衣袖,应该是刚刚帮季连欣用力正骨的时候没注意,伤口裂开了。
“真的不痛了,姐姐你好厉害啊!”季连欣试着动了动,然后欢喜得要蹦起来,眼里也是止不住的喜悦,欢脱地就要去拉郭娆的手感谢。没想到刚触上她的衣袖,郭娆往侧避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