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接着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
“你好,是唐小姐吗?”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唐香亦眉心微蹙,应了一声:“是我。”
黎曼看着窗外渐暗的风景,妆容精致的眉眼间早已看不出情绪,她淡声开口:“我是黎曼,待会有空和我见一面吗?”
对方直接说出了姓名,唐香亦形心头一跳,忽然想起来,黎曼就是唐政南身边的那个女人。
半个小时之后,唐香亦赶到和黎曼约好的咖啡厅。
女人穿着一身简单干练的白色职业装,妆容明媚精致,眉眼疏淡,与昨日在晚宴上相比,少了些精明和锋芒。
唐香亦虽然不知道黎曼为什么会突然联系自己,毕竟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交集,但毫无疑问,肯定跟她爸爸唐政南有关。
唐香亦掩下心底的猜测,朝她走过去,坐在黎曼的对面。
看着面前这个和唐政南长相有七分相似的女孩,黎曼的神情有片刻的怔愣,随即目光变得温柔,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缓缓地轻声道:“你长得跟你爸爸很像。”
尤其这双乌黑圆澄的大眼睛,看起来灵动深邃,父女俩都是褶皱极深的双眼皮。
黎曼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忽然想到唐政南的妻子,想必那个女人也一定长得不差。
黎曼的话音刚落,唐香亦蓦地直起身子,睁大了眼睛,呼吸也急促起来,她的声音微颤:“你的意思是,程易安就是我爸爸?”
黎曼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心底除了满满的苦涩,还有极淡的愧疚感,她抿唇,淡声反问道:“程易安就是唐政南,你心底不是早就有了答案吗?”
要不然昨天在晚宴上,她怎会轻而易举地见到唐政南。
听着女人云淡风轻的话语,她的情绪很淡,似乎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
唐香亦眨了眨酸涩的眼眶,双手紧紧抓着手里的包,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黎曼,“但他忘了自己叫唐政南,也忘了他有妻子和女儿!”
看着女孩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黎曼心口一哽,继续解释:“五年前他为了救我父亲,意外坠楼,失忆了。”
接着,她的语气顿了顿,认真道:“医生说,解离型失忆症很难恢复。”
当年那场意外,被人教唆的极端分子拿着刀要黎振峰索命,是唐政南不顾危险劈手夺过了那把刀,但也因此受伤,被人拖拽着一同坠楼。
启瑞集团员工闹事,一死一伤的消息被警方封锁,后来黎振峰花了大价钱才堵住了别人的嘴。
黎曼简洁明了的一句话,唐香亦的心脏仿佛被人一双巨大的手遏制住,伴随着尖锐的刺痛,就连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她的身体都在颤抖,整个人还是懵的,她的爸爸并不是不辞而别,他只是发生了意外,受了很严重的伤,忘了她和妈妈。
唐香亦的眼眶酸涩难忍,温热咸湿的液体顺着眼角慢慢滑落,心底某处仿佛撕开一道口子,嚯嚯的漏着刺骨的寒风。
黎曼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递过去。
这是一张破旧,有明显折痕的全家福,边边角角却被暗褐色的血迹沾染。
唐香亦的眸光倏地顿住,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这张全家福和她交给程易安的那张一模一样。
黎曼看她一眼,眼底终于滑过一丝波澜,慢慢道:“这是他一直随身携带在身边的照片,那次意外之后,我就替他保管了。”
“现在给你,也算物归原主。”
照片上早就干涸到泛黄的血迹,让人触目惊心,唐香亦咽了咽痛到发涩的喉咙,隐忍克制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泪流满面。
黎曼一时无话,她知道唐政南一定会回到他妻子和女儿的身边。
这场无望的感情纠葛里,终究是她的一厢情愿,五年的时间对唐政南和那对母女来说,或许每一天都是煎熬,对她又何尝不是?
要怪只能怪自己咎由自取,如今她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只求他们对她的恨能少一些。
黎曼离开之际,方才谈话中无数次咽回去的那句“对不起”终于说出口。
她的声音很轻,轻飘飘的,转瞬即逝。
唐香亦攥紧手中的照片,瞬间哭成了泪人。
从咖啡厅出来时,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远处只有一轮弯月悬挂着,倾泻着幽暗清冷的光芒。
唐香亦的思绪仍浑浑噩噩,她的耳边无数次回响起黎曼说的那些话。
“他为了救我父亲,意外坠楼,失忆了。”
“医生说,解离型失忆症很难恢复。”
事情的真相让她措手不及,她曾无数次地怨过爸爸的不辞而别,却没想到,他只是暂时忘了回家的路。
回学校的路并不远,唐香亦下了出租车以后,便接到一通电话。
偌大的校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本校的学生,唐香亦心不在焉地跟着前面的人走,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中年男子微沉又沙哑的声线,像是包含了诸多情绪。
唐政南在a大校门口待了很久,他看着手中照片上的一串号码,却始终没有拨过去的勇气。
对方是他多年未见的女儿,可是,他却忘了所有,甚至很有可能再也想不起来。
唐政南正盯着手中的照片出神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他的轿车旁经过,只是无意间的一瞥,他便认出来,那个女孩就是唐香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