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嘉禾在军营大帐外逛了一圈,杨昪仍在里面与那些将领议事, 她便没有进去打扰。
等杨昪出来时, 看见郑嘉禾与几个随行的官员站在树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杨昪走上前去。
“太后。”他微微躬身, 行了常礼。
那些大臣们也纷纷转过身拜见他。
郑嘉禾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待得那几个大臣告退之后, 郑嘉禾转目望向杨昪。
“吴王、安王叛乱,我调了六万兵马前去平乱。刘希武为主将,今年新中的两个武进士为副将。依你之见, ”郑嘉禾语调平静地说, “你觉得多久能平定?”
杨昪在昨天下午回来的时候, 就已经听说了关于吴王、安王叛乱的事, 亦从中得知,河谷一役之所以如此惨烈, 就是因为安王暗中豢养私兵不说,还胆大包天, 以次充好调换军备。
任何一个了解真相,有血有肉的大魏人,都不会对这种叛贼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
杨昪微微垂目, 思忖片刻,道:“不出三月。”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这是彻底平定要花的时间。但不出一月,他们就会显出颓势,无力回天。”
郑嘉禾挑起眉梢:“当真吗?”
杨昪道:“你随我来。”
他领着她步入中军大帐,走到案边,上面还摊着一幅没有收起来的舆图。
“并州离雍州不过三百里,”杨昪在地图上指给她看,“只要北戎这边情势稍缓,我们随时都可以掉头去打安王。即使不去,他也有所顾忌。再者——”
他掀起眼帘,平声道:“阿禾,雍州的民心在你这里。”
上半年才经历过灾情的雍州,由太后指派官员坐镇救灾,无论是粮食、棉衣,还是房屋重建,都是朝廷一手接管的,反观雍州刺史等大大小小的官员,被问责了一大片。而享受着雍州供奉的安王,要不是被朝廷派去的人逼着放血,恐怕会一毛不拔。
这些事,都会被记在当朝掌权的太后身上。
郑嘉禾问:“那吴王呢?”
杨昪又看向地图上兖州的位置,微微蹙眉。
“兖州与雍州并不相邻,吴王是作为响应,来附和安王的。”杨昪沉吟片刻,“吴王那一支,从百年前就在兖州,用心经营之下,恐怕比雍州难以对付。”
郑嘉禾说:“兖州周围还有几个其他的宗室旁支,我总怕他们也被策反,响应吴王。”
杨昪屈起食指,轻点了点舆图:“不会。”
郑嘉禾:“何以见得?”
杨昪:“除非他们活够了。”
郑嘉禾一愣,随即露出微笑。
如果说杨昪刚开始出事、安王刚要被定罪的时候,这些宗室还留有一些侥幸心理,觉得可以趁乱自立,博一把前程的话,现在杨昪已经回来了,加上郑嘉禾前前后后派来北地的兵力,足有三十万人马,那些宗室不怕才怪。
郑嘉禾抬手,轻轻刮蹭过杨昪的下巴:“北方有你坐镇,我总是放心的。可他们也是你的皇叔、你的堂兄弟,你真的不会有所顾忌吗?”
杨昪握住她的指尖,眸色微深了些:“纵使血脉相连,基本的善恶我还是分的。安王害我大魏那么多将士,死不足惜,响应他的那些宗亲,更是荒谬,反而颠倒黑白,责怪你祸国乱政……阿禾,我知你不是那样,你称得上是贤后。”
郑嘉禾眼眸微垂。
贤后?这样的美名固然对她有利,但她的初衷真不是这样。她只是站到高位之后,自然而然担了许多责任,而为了维护这份地位,又不得不考虑很多事。
郑嘉禾有些漫不经心地想,这种称呼,听下面的人夸两句也就算了。单她弑君这一条,就绝不是贤后所为。
而她亦知,叛军打出的杀太后、还政宗室的旗号,怕是早就有人想过了。只不过阴差阳错——这次的叛军,手上有那么多御敌将士的性命,她便可以借着这一点道德高地,收拢所有人心,声势赫赫地平乱。
乌兰王子在两日后退兵了,打了并州城几个月没打下来,秦王还又“复活”了,北戎六部联军都有些气势颓靡。
刚回并州没几天的杨昪很快又离开,与他的亲随部下趁机对其他地方的北戎兵马进行了击退绞杀。
一个多月过去,并州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北戎的铁骑彻底消失在大魏边境,比从前的边界天云山,更往北撤退了很远。
这段日子,郑嘉禾去过边境各州,亦到过雍州前线,她见各州官员,作战的将士,鼓励他们,并发给他们恩赏。将士们得到鼓舞,竟果真在一月之内平定雍州,又半月,占领兖州。
安王、吴王以及牵连到的大小官员都被关押起来,将会被押送回长安,等待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的三司会审。
太后銮驾又回了并州,与秦王汇合。
城中百姓都沉浸在获胜的喜悦中,气氛轻快,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脸。只不过这次,除了秦王殿下的战神威名,他们还多知道了太后。
临回长安前一晚,赵家家主赵复翰在府中设宴为秦王送行,太后也会亲临府中,此外,州刺史与府衙中其他官员、太后随行大臣也都将到场。
赵家迎来了二十多年以来,自上次景宗皇帝下榻之后的再一次风光。
杨昪轻轻地为郑嘉禾披上斗篷,戴上帽子,系好上面的带子。
郑嘉禾不舒服地动了动腿,嘟囔道:“穿太厚了。”
杨昪说:“外面还在下雪,冷着呢。”
郑嘉禾不开心:“我真不冷。”
“……”杨昪抬目看她一眼,不赞同道,“以往你在长安穿得比这个还厚,这可是在并州,比长安冷多了。”
郑嘉禾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你摸啊,我手都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