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灵不答,眼皮微阖,熟练地在楚潇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眼瞅着又要睡过去。楚潇赶忙将她抱到桌前,让白画盛了碗汤,仔细吹凉了,耐心地低声哄着苏婉灵喝了,这才小心地将人抱上床。见天热,又拿过床边扇子轻轻给苏婉灵扇风,让她睡得更舒服。
中秋这天晚上,瑞王果然将满府的人全都叫到了后花园一同过节。中秋节自然是月饼的主场,打头儿便是宣德帝赏下的月饼,看着倒是卖相不错,也就八个,来的主子还不够分的,也只能切开,一人尝个味儿。
李氏被废了侧妃之位,正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站在一旁不敢吭声,然而想着正在月隐庵受苦的楚薇,李氏心里难免不痛快,又想到今天乃是团圆佳节,竟然不能得见女儿,李氏的眼圈便是一红,却不敢再像往常那样,说哭就哭,只能憋了回去。
倒是张云心细如发,偏头便瞧见了李氏脸上的哀色,眼中嘲讽之色一闪,立即又恢复了温婉端庄的模样,状似无意地看了不远处的楚源一眼。
楚源比楚泽小上六岁,正是争锋好强的时候。用苏婉灵的眼光来看,就一初中生,叛逆期少年。以往还没啥,只是这几个月来李氏一系从云端跌落尘埃,楚源正是心思敏感的年纪,难免受了点影响,见了张云的眼色,楚源下意识地往李氏身上一看,立即就看到了她脸上的悲色,顿时也沉了脸。
见瑞王和楚泽等人言笑晏晏的样子,楚源憋了又憋,愣是没忍住,忽而硬邦邦地插了句嘴:“中秋佳节,人月两团圆。二姐都不在,算什么团圆佳节?”
瑞王登时脸色一沉,李氏的眼泪滚滚而落,哽咽声在一片肃静中格外明显。
然而对于男人来说,当他厌恶某个人时,当初让他心疼怜惜的泪水,如今也不过是让他不耐烦的东西罢了。就如同现在,瑞王只觉得李氏的眼泪极为让他倒胃口,忍不住冷了脸,漠然道:“李氏身子不适,送她回房!”
李氏的抽泣声愈大,楚源忍不住叫了一声:“父王。”
瑞王一脸冷漠地看着他,语气淡淡:“你若是不想待在这儿,也可以回去歇着。”
楚源脸色变了变,立即闭了嘴。正准备开口为李氏求情的楚泽话还没出口,见此情景也只能憋屈地咽了回去,只将不甘心的眼神往楚潇身上扫。
坐在楚潇身边的苏婉灵自然感受到了楚泽的目光,忍不住皱眉,刚不过瑞王就把仇记在楚潇头上,什么玩意儿?有种就跟楚潇一样,对瑞王不满就直接拍桌子正面刚啊!怪不得瑞王在楚潇重病期间都没考虑过楚泽,就这眼界,也就配出去顶个王府长子的身份装逼了。
苏婉灵心下默默给了楚泽一个白眼,楚潇就大方多了,冲着楚泽冷冷一笑,眼中杀气一闪,对着楚泽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脸上满是挑衅。
楚泽愣是一声都没敢吭,还是楚源为他说了句话,对着楚潇皱眉道:“二哥此举是否太过不妥?当真不念一点手足之情吗?”
这话戳到了瑞王的肺管子,楚潇却满不在乎地暼了楚源一眼,随口道:“你们要是安分,我吃饱了撑着折腾你们?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话说的粗鄙,楚泽和楚源的脸色都不大好看,瑞王的神色却舒缓了不少,沉声道:“够了,谁要再多话,就滚回房去!”
说完,瑞王还警告似的瞪了楚源一眼,看向楚泽的眼中也难掩失望之色。
楚泽心下黯然,只道自己不是从王妃肚子里爬出来的,做什么都入不了瑞王的眼。楚潇却随意放肆也不见瑞王真正动怒,同是儿子,待遇未免太过天差地别。
却不知他这样的表现,让瑞王对他更加失望。楚潇脸上同样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讥讽,就这么直直地看向楚泽,眉眼间的轻蔑之色简直让人一看,心里的怒火就蹭蹭往上涨。
楚泽的表情果然愈发难看,实在是忍无可忍,拍桌便同楚潇吵了起来。
苏婉灵的目光却放在了张云身上,见她唇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苏婉灵不由扬了扬眉,心下微微有了点猜测。
果不其然,等到楚潇把楚泽噎得直翻白眼的时候,瑞王直接摔了酒杯暴怒:“闹够了没有?”
楚潇见惯了瑞王这样暴怒的架势,完全没把他当回事。楚泽却吓出一身冷汗,面色僵硬了半晌,而后缓缓跪倒在地,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张云敛去脸上得意的神情,随着楚泽一道儿跪伏在地,肃容沉声道:“父王,兄弟失和,乱家之祸。强逼大家住在一起,日后龃龉愈多,怕是会断了最后一丝情分。不若让我们搬出去,离得远了,没了不该有的妄想,日后兄弟之间,还能有几分情分在。”
这话一出,苏婉灵猛然瞪大了眼,万万没想到张云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搬出去的要求,这不是扫瑞王的兴吗?
再一看,楚泽的脸已经彻底青了,瑞王更是不用多说,脸上的表情很是好看,苏婉灵一时也说不准他到底是愤怒还是无奈。
唯有楚潇老神在在地往后一靠,借着夸大袖袍的遮掩,拉过了苏婉灵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捏了捏,示意她别紧张,放松身子准备看热闹便是。
第45章 智商碾压
中秋本是团圆佳节, 张云却当众提出搬出去的要求, 这可算是戳了瑞王的心病。为人父母者,大多希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即便楚潇对楚泽的敌意已经毫不掩饰, 瑞王都能自欺欺人地以楚潇嘴硬心软做借口,理由就是楚潇虽然嘴上蛮横, 实际上还真没对楚泽动过手。
而楚泽更会做戏,不管心里怎么想, 面上倒是一直都是一副好哥哥的做派。瑞王也就一直装聋作哑, 只想相信自己想信的, 倒也自欺欺人了二十年。
然而现在, 这一切都被张云戳破了。张云根本没跟他废话, 直接就说要是楚泽再不搬出去,恐怕将来会有兄弟相残的悲剧。
这话,谁说都可以,就是张云不能说。
因为她的身份,实在是太要命了。楚泽的枕边人说出这样的话, 其他人还能相信楚泽心里没有任何妄想?这已经算是妻告夫, 张云还没有任何证据, 单凭一张嘴就给楚泽定了罪。
苏婉灵都被张云突如其来的反应给惊呆了, 她再小白也知道, 张云说出这番话,不管搬不搬,从今后她在楚泽那儿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她还刚流产, 身子未必全好,要是楚泽再心狠手辣一点,给她弄个“病逝”,彻底废了这个拖后腿的讨厌东西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么想着,苏婉灵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楚泽。入目就是一张难看到极点的脸,楚泽还算俊朗的一张脸堪称扭曲,看向张云的眼神仿佛要杀人,额上青筋直跳,暴怒道:“闭嘴!无知妇人懂得什么?为人子当以孝为先,若是搬出去,不能每天侍奉父王母妃左右,岂不是大不孝?”
说完,楚泽便撩了下摆径直往地上一跪,眼神在瑞王和楚潇之间来回穿梭,言辞极为恳切:“我知世子对我心怀不满,但我敢对天发誓,我对世子之位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若违此誓……”
“闭嘴!”瑞王脸色森然,一双眼仿若万古玄冰,冷漠道,“动辄起誓,想要威胁谁?”
说完,瑞王又偏头看向楚潇,眼中神情极为复杂,终是沉声道:“你怎么看?”
出乎瑞王预料,楚潇很是大方,漫不经心地暼了楚泽一眼,那一眼让楚泽悲愤至极,他努力了那么多年,直到现在,还是不能撼动楚潇分毫。当年楚潇出生,他虽年长,却也要屈居楚潇之下。如今二人的地位更是天壤之别,楚潇坐着他跪着,胜利者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场中气氛很是严肃,反倒是挑明一切的张云,完全被人遗忘了。唯有苏婉灵时不时向她投去关切的眼神,换来张云脸上淡淡的笑意。
瑞王和楚泽都紧紧盯着楚潇,楚潇也不跟他们卖关子,冷嗤道:“我没意见,父王您做主便是。反正日后……大哥总归是要搬出去的。”
瑞王脸上黯然之色一闪,看着一脸嘲讽的楚潇抿唇不语。再看向额头已经见汗,神情紧张的楚泽,还有他旁边,神色坚定又痛苦的张云。良久,瑞王长叹一声,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低声叹道:“那就分家吧。”
“父王!”
楚泽还想求情,瑞王却已经向他投去警告的一眼,沉声道:“不必再说,我自有打算。过几日便把这家给分了吧!”
楚潇满脸无所谓,拉着苏婉灵起身,讥诮地看了楚泽一眼,低低骂了一声:“蠢货。”
这声音极弱,紧挨着楚潇的苏婉灵听了个清楚,却不曾想,瑞王似乎也听了个明白,立即对着楚潇怒目而视。
楚潇也不在意,拍桌子吵架都干过多少回了?瑞王这点怒火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啊,鬼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