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柔一点点缩回手,抬眼看向无忧,眉眼都愁得皱起来:“你……你怎么这么惨呀。”
准备好的话被噎回去,按这个架势是一个都用不上,无忧眨眨眼睛,思来想去还是得接话:“……怎么?”
“你想啊,陛下过生辰,办这么大一个宴,连我都逃不掉要进宫贺寿,还有那么多礼品。”沈辞柔看着无忧,越想越觉得他惨,眼泪都要出来了,“你过生辰,却还要进宫弹琴,连出去玩都不能……”
无忧一噎,不知道该为谁说话,沉默片刻,轻声开口:“其实,虽是千秋节,宴会盛大,也未必是真心觉得好……”
“你怎么还有空为陛下说话啊!”沈辞柔都想伸手戳无忧一下,她想了想,立即起身,提着裙摆往外小跑,“你等我一下!”
无忧微微一怔,不知道沈辞柔想干什么,回过神她已经跑到外院去了。生平头回遇上这种事,无忧抬手按了按眉心,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
沈辞柔自然不知无忧在想什么,她跑出院门,带她来的小内侍居然还端端正正地站在那儿。她轻轻一拍他的肩,在他回神前翻出荷包里的碎银,全塞进他手里。
小内侍傻了:“这……娘、娘子……”
“都是你的,不要怕。”沈辞柔笑笑,“这些归你,但我要托你帮我办件事。”
小内侍今年年初才进宫,这会儿是临时被高淮拖来办事的,只从老资格的宫人嘴里听过赏钱这回事,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满满一手的碎银。
他憋了半天,一张小脸都憋红了:“我、我不能干违宫规的事……会挨罚。”
“谁说我要你干违反宫规的事儿了?”沈辞柔知道小内侍是害怕,哭笑不得,“就这么一件事,我想托你端碗长寿面来。宫里这会儿还有能煮面的厨房么?”
小内侍想了想:“有、有的。”
“那就好说。”沈辞柔想了想,“要碗长寿面,多加些绿叶菜,再卧一个荷包蛋。要半熟的,最好边上略有些焦,里面还是溏心的。”
小内侍听得一愣一愣:“好,好。”
“快去吧。”沈辞柔笑笑,“谢谢你。”
“不敢不敢。”小内侍向着沈辞柔行了个礼,把碎银仔细揣在胸口,转身就跑。
吩咐完,沈辞柔连忙跑回去,在石桌边坐下时脸上都有些红:“我回来啦。”
无忧把一早倒好的茶推过去:“去做什么了?”
沈辞柔接过茶,先吨了一气凉茶,这才开口:“我找人给你做碗长寿面。”
“……做这个干什么?”
“我没准备礼物呀。你都没事先和我说,我现下临时准备也来不及,而且还显得不用心。”沈辞柔说,“所以我想,干脆让人做碗长寿面给你。”
她看着无忧,忽然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稍稍弯起,眼瞳里倒映着枯瘦的梅枝,细细的光点在她眼里沉浮。
她轻轻地说:“由我来给你庆贺生辰。”
无忧呼吸一窒,视线落在沈辞柔身上,一时都不知道该答什么。
长乐长公主性喜奢华,自十三岁起,每年堆在紫宸殿外的贺礼不计其数,在千秋节上献珍奇礼品俨然成了风尚,但无忧从不因此满足或是欢愉。他看到那些礼品,只想到奇石异草应是来自民间,成幅的绣品可能要绣瞎几位绣娘的眼睛。
他在堆积的礼物间行走,礼品单子都长得能绕他几圈,但他只能看到送礼人背后的东西。长安沉浮,朝内朝外,他片刻不得松懈。
但现在赠礼的是沈辞柔,一碗长寿面,傻乎乎地说要为他庆贺生日。
为无忧,为教坊的一个琴师。
无忧看着沈辞柔,忽然绽开笑容,雅致的眉眼间浮着真切的笑意。他解下裹琴的布,露出一架极其优雅的琴,桐面梓底,流水断文,白贝壳磨成的徽泛着微微的光。
他抚过丝制的弦,琴音泠泠:“要听我弹琴么?”
作者有话要说:无忧尝试着伸出扒马甲的jiojio,然鹅阿柔硬生生把马甲给他按回去了(…)
不过距离真的掉马应该也快了……嗯(正色)
唉,感觉自己就是在写无脑甜(蹲)
第34章 消磨
沈辞柔一怔,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她想法子给无忧庆生,无忧却问她要不要听琴。她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事情不好拒绝,朝着无忧甜甜一笑:“听呀。”
无忧轻轻点头,摆正琴,信手试了两三个音:“听什么?”
这个问题可更难答了。沈辞柔自认不是什么风雅的人,崔慕栾拉她去平康坊,她听到兴头上能敲着碟子应和,但要她自己说,她其实没多爱听曲,不过能听出好不好听而已。
她倒是很想说“随便来个《高山流水》或是《阳春白雪》”,但总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尊重无忧。又琢磨了半晌,沈辞柔犹豫着问:“唔,我听说有些琴师会自己作曲,你作过么?”
无忧按弦的手一顿,旋即笑笑:“有倒是有,不过算不上好。你想听?”
“嗯!”沈辞柔点头,“想听!”
为了显得诚恳,她还特地挺直腰背,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无忧。她满脸恳切,无忧却觉得她有点像讨食的小花猫,眼巴巴地等着主人撕片肉脯。
他垂下眼帘,指尖一按一揉,第一个音就滑出来:“那就开始了。”
无忧七岁起学琴,先是跟着霍氏,后来再师从国手贺玄,一手琴弹得确然是好的。他自度的曲也好,合乎韵律,沈辞柔听着听着,却觉得有点微妙。
曲是好曲,听着却有点空,比起表情达意,更像是技巧乐理的组合。
一曲弹毕,她点点头,先夸了无忧一通,才轻声说:“这曲子讲的是什么?我其实不怎么通乐理,听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