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只有一根独苗了,叫他怎么不心惊。
陆衍看了陆晋明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没事。”说完,他扶着略显疲惫的父亲去等待区的沙发上坐下。
两个人的情绪都很阴郁,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良久,陆衍靠到椅背上,抬手抹了把汗湿的脸,低语:“晚点我想去看看他。”
“他?”陆晋明怔忪片刻,反应过来后鼻头发酸,泣不成声:“好,好,你很久没去过了,我陪你一道。”
“不用了,你早些回去,这个季节山上太冷。”陆衍摇头:“我有些话,也想单独和哥说。”
陆晋明见他执拗,不再勉强,又宽慰了几句。
父子俩谈心间,梁挽趁机缠着emma chou聊了许多,然而即便是周医生,那也只是从一个催眠师的角度,一个听一个答,管中窥豹,并未见全章。她干脆放弃追问那些真相,细细讨教接下来的疗程需要注意的情况。
“下阶段要去美国,具体情况要等那边精神科医生会诊的结果。”周医生如实道:“他的发病频率,每次第二人格出现的表现都需要记录下来,他应该会被禁闭一阵子,二十四小时有监控的那种。”
梁挽不寒而栗,硬着头皮:“听上去似乎很严重,那治愈的希望是多少?”
周医生叹口气:“不敢保证,我说过,人格分裂的案例太少了。”
全世界范围内有文献记录的都不到十起,那些病人有些彻底疯了,有些则永远失去了主人格,哪怕康复的较好,也会多多少少留下点后遗症,不能保证永远不复发。
无奈这些话太残忍。
她瞧着面前少女强压着惊慌的小脸,放软了语调:“我的导师,是这一领域的权威,手上有不少已经过了试验阶段的辅助性药物,所以不要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梁挽嗯了声,面上依旧恹恹的,谢过周医生,她缓步走向陆衍。
他已经同他父亲说完话,正立在门边。一旁的陆晋明冲她微笑颔首,而后下楼坐上司机的车走了。
梁挽主动勾住他的小指,而后往上,一点点蹭着他微凉的手心。她没什么话可以拿来安慰他,选择固执又天真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带给他温暖。
陆衍脚步顿停,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男人眼里无边的荒凉褪去,尽管红血丝依旧触目惊心,可那漆黑的瞳仁里终于有了她,不再是空白和彷徨。她心里的大石落下,语气柔软:“我们去哪?”
她特意强调了我们两个字,摆明了要陪在他左右。
陆衍当然能听出她的用意,却没有立即答应她,只不发一语拉着小姑娘进了电梯。
两人一块走到露天停车场,春寒料峭的日子,夜里的风依旧能刮得人面颊生疼。她先进了副驾驶座,迟疑两秒跳下车,夺过他手里的车钥匙,认真道:“我来开吧。”
他的种种状况,实在不适合开车。
陆衍微弯下腰,扶着车门框,瞅着异常敏捷跳到驾驶座的少女,按了下太阳穴:“挽挽,我先送你回家。”
这一刻,他生出了逃避的心思。尤其是对比她的纯白美好,他这个间接造成孪生兄弟死亡的刽子手,简直如泥泞之地里最肮脏的垃圾,卑劣到了极致。
他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
他又有什么资格将她一起拉下地狱。
“你不是三日后要重返纽约去abt报道吗?”他勉强勾唇:“一来一去太仓促,今天先好好休息,我明日去找你,听话。”
“抱歉,我拒绝。”梁挽直接发动了车子,没有瞧他,直勾勾盯着前挡风玻璃,嗓音很坚定:“至少今晚,你甩不掉我。”
他站着没动,目光里划过眷恋和热度,而后缓缓冷静下来,默默走到另一侧,拉开了车门。
“青山墓园。”他说。
夜露深重,接近凌晨时分的墓地,在周遭高大林木隐隐绰绰的树影下,愈加显得鬼气森森。
这里可比拍恐怖片真实多了,梁挽毕竟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对于坟啊鬼啊之类的,胆子自然大不到哪里去。
陆衍看出了她的虚张声势,指挥她把车停在了墓园值班岗亭边上的路灯下,光线充足,再加上保安在里头看电视,应该足够叫她宽心。
“我一个人上去。”他笑笑,指腹压了下她欲言又止的红唇,“我们兄弟说点秘密,你不方便听。”
梁挽迟疑很久,还是选择给他一些私人空间,她的视线黏在了他身上,在男人下车的那刻,扭过去趴到窗口,小声道:“我等你回来。”
陆衍脚步停住,往回走了两步,将她有些毛躁的长发抚平,“可能会比较久,你困了就在车里睡会儿。”
梁挽以为最多一个小时也就结束了,结果这一等就是一整夜。耳边信号不好造成的电视机声响乱七八糟,偶有守墓人的狗吠响起,她就伴着这样的环境音睡着了。
直到浑身腰酸背痛地醒来,她睁开眸,天际早已发亮,反手一摸,隔壁座位依旧空荡荡。
梁挽慢了一拍的大脑瞬间回神,她坐立难安,急匆匆跳下车,正要往山上赶时,就瞧见了陆衍,他迎着晨曦,面无表情地走在石阶上。
日出的暖光照在他脸上,驱散不走寒意。那平日里俊秀多情的眼睛里并没有丝毫暖意,他像极了第二人格时候的模样。
甚至,比起“陆叙”那样子还算有点特征的冷冰冰之外,更为茫然一些。
梁挽一下子就失去了勇气,判断不出此刻的他究竟是谁,直到男人走近,同她笑了一下,才冲过去扑到他怀里。
“陆衍。”她喊着他的名字,“是你对吧?”
少女的眼雾蒙蒙,带着湿意和慌张,睫毛颤动得厉害,像是黏在蜘蛛网上垂死挣扎的蝴蝶。
他看了会儿,搂住她,低低嗯了声:“是我。”
梁挽的泪不知不觉间盈满眼眶,她太害怕了,怕他昏迷不醒,怕他消失不见,怕他莫名其妙会变成另外一个讨厌的人。
她以为爱情的滋味是甜蜜,殊不知这样的痛苦,她同他交往三个月,除了刚开始几天的快活日子,接下来全是担惊受怕,整颗心成了琉璃,稍有不慎就会碎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