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查也没用,我们家一分钱都没有,钱全部因为找接生婆花掉了,娃娃连奶水都没有的喝,全靠喝村里羊奶救济,你们要罚款,明年再来吧!”
瑟缩的男人身后露出的两间小土房仿佛要验证他所说的话似的,一间已经半毁,全靠隔壁的另一间撑着才没有倒,大半部分已经塌陷,露出用稻草和短木混杂出来的筋骨;另一间虽然尚有屋子的形状,但是屋檐下方也破了许多个大洞,用几块青瓦片勉强盖住。
窗户是拿报纸糊的,前几天下大雪刮大风,早已经是千疮百孔,房门薄如纸片地靠在墙上,大开的屋门露出内里家徒四壁的现实,从屋顶漏洞倾泻的光洒在屋子里,光线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但一旦遭遇雨雪,恐怕里面的人也不好过。
一切的疑问,在看到那个襁褓的一瞬间,都有了答案。
李晓欣咬着牙也不敢承认的原因,也有了猜测。
即使是农村,也是有计划生育的,这里也一样,如果第一胎是女儿,在第一胎五年内能生第二个孩子,但是超过五年就不给生了。虽然国家一直有会放开生育的传闻,可毕竟还没有法律法规推行下来,李晓欣的妈妈怀了二胎这种事,必然要保密,否则轻则会被罚款,重则要被拉去流产顺便结扎。
李晓欣不敢说出真相,八成是怕家里要被罚款。
农村人大部分没有避孕意识,就连结扎是什么都不知道,有些知道也没有钱做,对于那种生了好多胎还不死心想要儿子的,计生办一般会出钱为她们做结扎,免得三天两头打游击,越生越穷就算了,经常还出事。
村里有不少孩子是留守儿童,这些留守儿童有弟弟妹妹的过程往往也很戏剧化——某一天回家好好的,爸爸妈妈就回来了,然后带回来一个弟弟妹妹,把弟弟妹妹交给家里,人就又走了,依旧一两年见不到一面,只不过从一个人等,变成一群孩子在等。
反倒是那种父亲或母亲出去打工,留一个人在家照顾儿女的家庭最让孩子们羡慕,能把配偶留在农村照顾孩子的都是在乎孩子的,因为夫妻聚少离多,也不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弟弟妹妹,村里大部分独生子女,都是这种情况。
李晓欣以前也是独生女,虽然家里条件特别差,可过的也不算苦,然而弟弟一生,这个小婴儿即是男孩又是最年幼的那个,自然就受到了家里最大的照顾,包括李晓欣在内,都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我们不是计生办的。”
口直心快的苏丽首先憋不住,开口解释。“我们是李晓欣的老师。”
“欣欣的老师?”
李大力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一院子男男女女,仿佛是在审视他们是不是在诈自己。
直到张校长重重地一声咳嗽,从年轻人身后露出身形,李大力才如释重负般丢下了手里的扁担,从防备变得热情起来。
“张校长!原来真是老师们来做客啊,哎呀家里乱的很,屋子里也不好招待,对不住,对不住!”
他的身体非常瘦弱,风一吹就倒似的,只是吹了一下风整个脸都红了,嘴里说着对不住,自己却像实在受不住风一般先一头扎回屋子里去了。
“孩儿他妈,出来招呼一下老师,误会啦!是欣欣的老师来了!”
背着孩子的女人这才重新走出屋外,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是欣欣的老师?是不是欣欣在学校淘气了?”
说话间,也许是动静太大,她后背上的孩子醒了,发出猫叫一样的哭声,女人焦急地解下后背的襁褓,急地直吼:
“欣欣呢!不是说去老桩子家拿羊奶去了吗?怎么还没回来?!孩子饿了!”
这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是什么?
杜若可以很肯定的说,是在学生家的院子里看着女人在磨盘上给孩子换尿布。
只见李晓欣的妈妈匆匆忙忙地解开捆着襁褓的绳子,打开外面羽绒内胆叠成的包裹,又揭开里面贴身裹着孩子的抓绒衣,露出一个穿着单衣、又小又瘦的小婴儿来,孩子连哭都没有什么力气,叉着两条细细干干的小腿,任由李晓欣的妈妈从他的臀下抽出一条隔着塑料袋的粉红色尿布来。
尿布大概是由秋裤的裤腿剪成的,早已经洗得发白,厚厚一叠,被丢在地上,李大力熟练地又递过一叠,让李晓欣的妈妈换好,又在尿布外再隔上那层塑料袋。
这一幕看的几个老师眉头直皱,在这个连水都稀少的地方,又是大冬天,尿布肯定没办法那么容易干,哪里有那么多布做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