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她还没找到机会挽回,丈夫便被砸得头破血流,她立时尖叫起来:“啊,大爷,你没事儿吧,好多血,你别吓我,别吓我啊——”
声音又尖又利,同时人也抢上前扶住了张慕红,打算趁人不注意,让他先晕倒,眼下的困局便能往后推,事情也有了回圜的余地。
可惜她还来不及开口,张慕红已捂着伤口,又说道:“父亲今儿就算打死了我和二弟,我们临死前也要支持母亲和离到底,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们也要同了母亲一道离开伯府!”
张慕白也冷声附和:“父亲有本事就打死我们母子三人!”
直如火上浇油一般,把常宁伯的怒火引至了顶点,这回不抄茶杯了,四下看了看,忽然抄起一旁的一张椅子,便向兄弟两个砸去。
唬得在一旁生闷气的常宁伯太夫人嘶叫起来,“都给我住手,住手!”
又骂张二老爷张三老爷兄弟父子几个,“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该拉的拉,该劝的劝呢?”
于是大家又一窝蜂上前拉常宁伯的拉常宁伯,劝张慕红兄弟的劝他们兄弟,还伴随着常宁伯太夫人骂虞夫人和其他人劝虞夫人的声音。
又有之前被杨氏让人带了出去的小一辈子的孩子们听得这边一片混乱,他们肚子也早饿了,毕竟早过了午膳时间,都跑了过来,谁知道就看见满屋子的混乱,还有张慕红满头满脸的血,都吓得大哭起来。
以致本就不大,却难得人满为患的屋子越发的乱作了一团。
林妈妈就是那时候赶回常宁伯府,求见常宁伯的,自然死活都见不到人了。
都知道府里出了大事,谁敢这个关头去触主子们的霉头,替她通传?尤其还是林妈妈这个大姑太太的心腹,谁知道她这个时候回来是干什么的,万一是帮着大姑太太约伯爷幽会去的呢?
还是林妈妈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来,那些信能平白无故出现在施延昌面前,自然也有可能出现在伯夫人面前……忙找了几个自己的故旧,重重砸了银子下去,才知道她不祥的预感果然成了真,如今伯府已该知道的人,只怕都知道了。
也正是因为此事当时伯府正在乱着,还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施清如听小杜子长篇大套的说到这里,简直已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真正是岂止一个“乱”字了得!
常太医也听得是叹为观止,“这都叫什么事儿,便是戏文话本也不敢这么写,不,写不出这么激动的冲突,这么离奇的剧情来啊!”
小杜子咋舌道:“可不是么,知道勋贵人家乱,却没想到会乱到这个地步,也不怪那些言官御史爱揪着勋贵人家不放,这要是不揪着他们点儿,还不定会没下限到什么地步呢!”
施清如道:“那常宁伯夫人倒是个明白人,不怪早前听说与张氏合不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压根儿不是一类人,自然合不来了。可惜她再明白,到底只囿于内宅那一亩三分地,也管不了常宁伯这个一家之主。后来怎么样,常宁伯同意她和离了么?”
要是常宁伯还不肯同意,她都有些忍不住想帮她一把了。
小杜子摇头道:“自然没同意,因为常宁伯世子先晕倒了,此后常宁伯太夫人也晕倒了,乱上加乱,常宁伯哪还顾得上与常宁伯夫人交涉谈判?让她先回自己院里去等着。常宁伯夫人只得先回去了,听说回去后便开始收拾东西了,还与自己的贴身嬷嬷说,她哪怕是死,也一定要先和离了,再到外面去死,生不做常宁伯府的人,死不做常宁伯府的鬼呢!”
这下连常太医都忍不住赞虞夫人了,“倒真是个明白正派人,可惜所嫁非人啊!希望她能和离成功,早日离开那个腌臜之地吧,摊上那样一个丈夫,她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施清如闻言,就想到了韩征之前说的要让常宁伯府抄家流放,那就更得赶在那之前,让虞夫人成功和离,以免受到牵连了……总归,且再看看吧!
她想了想,又问小杜子,“那林妈妈吗?没见到常宁伯,她又怎么做的?”
小杜子道:“见不到人,她自然只能回了施家去。不过她告诉施老爷的却不是她没能见到人,而是说的已经见过常宁伯了,但常宁伯要明日才能去施家与施老爷谈判,请他再耐心等待一日,总归好饭不怕晚嘛。倒是勉强稳住了施老爷,想来是打算行缓兵之计,明日再设法去见常宁伯?”
施清如蹙眉道:“常宁伯府已乱成这样,她就算行缓兵之计,又能缓得了多久?至多也就明日,施老爷便会知道林妈妈是在说谎糊弄他了,势必会怒上加怒,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施延昌已经杀了施宝如,双手已经沾过血了,自然不会怕再多沾几个人的血,那张氏和施迁也已是危在旦夕……就是不知道张氏与林妈妈商量后,会怎么破局了?
只怕林妈妈还会再设法向常宁伯报信求救吧?
施清如想着,与小杜子道:“让人继续盯着施家,别再闹出人命了,且看常宁伯知道施家的变故后,会怎么抉择吧。最好在那之前,能让他同意虞夫人和离,难得她能几十年都出淤泥而不染,我还真有些佩服她了!”
虽然张慕白实在可恨,可虎父犬子的例子不要太多,又怎能怪得虞夫人教子无方呢?所以张慕白是张慕白,虞夫人是虞夫人,以后她不会再将他们母子相提并论了。
小杜子点头道:“姑娘放心,我理会得,会让人继续两家都盯着的。时辰已不早了,那我就先告辞,不打扰太医和姑娘歇息了。”
施清如“嗯”了一声,“你还要进宫吗?那快些忙你的去吧,让督主早些歇息,可惜我今儿没炖汤,不然你也好顺便带进宫去给督主喝了。”
小杜子笑道:“干爹只要有姑娘这句话就够了,真有没有汤喝,其实还是次要的。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给师徒两个行了礼,转身出门,身影很快湮没于了黑暗当中。
常太医与施清如这才又叹了一回施张两家的乱相和虞夫人的不幸,各自回房歇着去了。
而小杜子进了宫后,自然先去见了韩征复命。
韩征正在灯下批阅奏折,内阁如今基本不管事,隆庆帝更不必说,他如今每日要批的奏折,都差不多人高,要不是他年轻力壮又天资过人,还真应付不过来。
见小杜子回来了,他也正好批阅得累了,便暂时停了笔,问道:“见过你姑娘了?”
小杜子忙笑道:“见过了,干爹累了吧,要不要吃点儿什么东西?姑娘说可惜她今儿没有炖汤,不然就让儿子带进宫来了,但仍叮嘱儿子,不许让干爹饿着累着了。”
韩征闻言,眉眼间不自觉已柔和了许多,道:“她才病愈,炖什么汤,没的白累着自己,早些歇息才是正理。”
可惜他和小丫头彼此都忙,竟是同在皇城内,想见一面都得挤时间,不过虽见不着面儿,心里却因有了一个她,任何时候都安稳宁静,那种感觉,非亲身体会不能明白也!
小杜子笑道:“儿子也是这么给姑娘说的,干爹心里最要紧的是姑娘的身体,有没有汤喝只是次要的。”
见韩征伸手揉肩膀,忙上前接手给他揉起来。
韩征舒了一口气,闭目养神问道:“施家和常宁伯府发生的事都告诉她了?她怎么说?”
小杜子道:“都告诉姑娘了,旁的都还罢了,姑娘认为都是种因得果,咎由自取。就是张氏那个小女儿的死,姑娘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那孩子到底是无辜的,罪不至死;再就是赞了常宁伯夫人好几次,说她出淤泥而不染,实在难得,太医他老人家也赞那常宁伯夫人是个难得的正派人,都希望她能顺利和离呢。”
韩征淡声道:“既然老头儿和清如都盼着常宁伯夫人能顺利和离,那你设法推她一把吧,就是当日行一善了。至于张氏小女儿的死,呵,还不都是她亲爹亲娘害的她,与旁人何干?不过你姑娘医者仁心,难免心软,以后这些事,只告诉她个大概,不必说那么细也就是了。”
小杜子应了“是”,又给他揉了一会儿肩膀,韩征便抬手让他停止了,继续批阅起奏折来。
如此到了二更末,小杜子见时辰不早了,正要进去催请韩征早些歇下。
就有缇骑急匆匆过来,附耳与他如此这般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小杜子听完后,忙疾步进了屋里去见韩征,“干爹,施家那边儿有动静了。张氏那个奶娘今晚让厨房整治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在酒菜里都下了蒙汗药,把施家人都放倒了,然后把他们住的院子锁死了,如今正四处倒菜油呢。只怕是想把施家人都烧死,再做出一个不慎失火的假象来,自然也就没人会追究张氏与常宁伯乱伦生子之事,张氏母子也都安全了,还请干爹示下,接下来我们的人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