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届时福宁长公主得了隆庆帝全然的信任,一如如今的韩征,萧琅也终于被立为了太子,又还有什么用!
而隆庆帝到底还能不能胜任一国之君的责任,能不能带领文武百官度过这次难关,打退南梁,甚至在双方交战中占到上风,太后与福宁长公主又岂能不知道?
她们纵再憎恨韩征,也不能违心的否定了他的能力,否定了他这几年为朝廷和社稷立下的汗马功劳。
是故这些日子福宁长公主与太后都十分的安分,一点事都没有生,不然隆庆帝不会对韩征只有那一点点猜忌,不会那么轻易就先暂缓了收回韩征手上大权的念头,只管受用自己的去了。
可谁知道她们不找事儿了,事儿却非要来找她们呢?
萧琅竟忽然提出要去凉州战场,且不是就那么一说,而说是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还无比的坚持,——这不是疯了吗?
他又不是那等需要去战场上拿命换军功,才能光宗耀祖,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封妻荫子的大头兵,也不是非要拿命去为自己博一个好前程的那等人,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身上流着最尊贵的血,有着最光明远大的前程,上什么战场,简直就是胡闹!
福宁长公主与太后自然说什么都不肯同意。
一开始还能笑着劝萧琅,让他别以为上战场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其实苦得很,他何必要去受那个罪?
后来见萧琅竟是认真的,才开始慌了,先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见不管用了,便开始哭,福宁长公主哭自己只有他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叫她和丹阳郡主靠哪一个去,岂不是要了她们母女的命?
太后也哭自己只有萧琅一个嫡亲的孙子,他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她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得多可怜……总之就是无论如何不肯萧琅上战场。
福宁长公主还有一层顾虑。
萧琅如今是金吾卫里数得着的人物之一,金吾卫又是专司戍守皇城,拱卫皇宫的,这般要紧的位置,一旦让其他人得了去,他们母子还有什么胜算?
那可就真希望渺茫,只能等着将来看人脸色过日子,不敢行差踏错半步,最后依然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了!
可惜萧琅还是十分的坚持。
他并不是一时冲动,才想要去凉州战场的,他是真考虑了又再考虑,才做了这一决定的。
他从小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骨子里便一直渴望着更高远的天空更广袤的大地,他也想去外面真正证明一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有几分真本事,若是一辈子都窝在京里,一辈子都做着他的金吾卫指挥使,不是坐井观天、故步自封吗?
因而转头就去求见了隆庆帝,面陈了自己的想法与志向。
索性隆庆帝倒是十分支持他,说‘好男儿正该志在四方’,他能不只安于现状,明明有大好的前程还能想着保家卫国,‘朕心甚慰’,极愿意给萧琅一个机会。
就是怕太后和福宁长公主会不同意,到底没有当场答应萧琅,只让他下去再考虑考虑,也最好先征得太后和福宁长公主的同意,不然她们若一道到乾元殿哭,隆庆帝也招架不住。
但有了隆庆帝的支持,萧琅心里就更坚定了,再面对太后和福宁长公主时,态度也更坚定了,只说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请皇祖母和母亲都只管安心。”
又说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安了心要去哪里,是谁也拦不住的,让福宁长公主与太后最好别想什么将他关起来之类,她们管得住他一时,管不住他一世。
弄得太后与福宁长公主只得打消了关他一阵子的念头,两方也因此彻底僵持住了。
就苦了丹阳郡主了,两边都拉着她,要她帮忙劝对方,两方都对着她诉苦,让她一定要站在自己这一方,真是弄得她头都大了。
想来想去,这才做了决定,来找施清如,看能不能让她帮忙劝一下萧琅,丹阳郡主是最知道自家大哥心的,哪怕他面上看起来已若无其事,像是已忘了施清如,可他心里却只怕这辈子都忘不掉她了,自然她的话,他也更能听得进去些。
奈何施清如仍是没松口,“郡主,我真无能为力。不过我多嘴说一句,这世间无论男女,都不是只有情情爱爱的,尤其男人,但凡有点本事有点血性的,谁又没点自己的志向与抱负,不想凭自己的本事,挣出一片天地来呢?何况人都有逆反心理的,一件事你越反对我,我就越要去做,没人反对,我反倒自己就打消了念头呢?郡主还是再与萧大人认真谈谈,或是另请高明吧。”
除了之前萧琅刚回宫复值,她和他短暂见过一面外,至今她都再没见过他,她觉得这样挺好的,在时间和距离的双重作用下,有些事、有些感情终归会消弭于无形当中。
所以她以后都不会再见他,也不会再与他说话,他是个好人,她不想他再为情所困。
丹阳郡主犹不想放弃,“可是我该说的都已说尽了,大哥一句话都听不进,除了你,我也再请不到高明了……清如,我求你了……”
施清如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郡主,您别能再为难我吗?我说句不好听的,便是萧大人真去了凉州,真上了战场,谁又敢让他真刀真枪的去迎敌、杀敌不成?必定护卫重重,甚至颍川侯会对他的安危比对自己的还着紧,所以他必定是怎么去的凉州,便是怎么回的京城。这样您和太后长公主都还要担心阻挠,那些最底层的士兵们又当如何,大家都是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就天生该以血肉之躯去迎敌,该九死一生不成?”
亏得这事儿还没传开,不然得多寒将士们的心?
反之,若萧琅都去了凉州战场,又得多振奋鼓舞将士们的心?
太后与福宁长公主享尽了身为皇室中人的无上尊贵与荣耀,怎么能连这点大局观都没有,又怎么能只想着得到与受用,而从不去想义务与责任!
丹阳郡主这下终于不说话了。
同样的话其实萧琅也说过,她也并非觉得一点道理都没有,可、可那是她唯一的大哥,是她的至亲啊,叫她怎能不担心,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以身涉险?
远处隐隐有丝竹声传来了,殿内该到的人也都到得差不多了。
丹阳郡主知道隆庆帝与太后马上就要升座了,若让她母亲看到她跟施清如在一块儿,只怕又得对她增添几分恨意了,只得低声最后说了几句话:“清如,你既不愿意,那我也不强人所难了,毕竟你也有你的顾虑。不过,这些日子你加倍小心些吧,虽说有韩厂臣保护你,等闲无人敢轻举妄动,但不怕一万,就怕一万……我就先走了。”
说完脸上已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起身款款走向了自己的位子。
至于她最后的话,自然也是事出有因。
福宁长公主见儿子又不听话了,想到他都是自认得施清如后,才开始变了,变得处处违逆她,处处与她过不去的,便是这次,他为什么忽然要上战场,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想要远远的逃开,不想再看到听到有关韩征与小贱人的一切,以免更伤怀痛苦么?
指不定还有逃避娶妻,想把婚期无限期往后推的因素在……还当她不知道,岂不知她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米还多,什么能瞒得过她的!
因此又狠狠咒骂了施清如一回,言语间只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
所以丹阳郡主犹豫再四,还是决定提醒一下施清如,好让她时刻警惕着,以免着了福宁长公主的道儿,虽然她已经劝过自己的母亲,之后也还会再劝她,会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但她还是担心自己劝不住拦不住福宁长公主,又弄到后果不堪设想的地步。
施清如待丹阳郡主走远了,方摇头哂笑起来。
她还以为总得她答应去劝萧琅,或是她劝不住萧琅后,福宁长公主才会迁怒她呢,不想她还什么都没做,不,她还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被福宁长公主又给恨上了,她还能说什么?
这可真是憎恶一个人时,那个人连呼吸都是错的的真实写照了。
不过没关系,她也一样憎恶福宁长公主,至于防备她,更是时刻都没松懈过,想要她着她的道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丝竹声越来越近,终于听见了太监们的层层唱喝之声:“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