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征的手才刚抚上她的脸,她就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眼里先是闪过一抹惊慌与防备,见是韩征,才立时松懈了下来,又闭上了眼睛,懒声道:“你回来了。”
一面说,一面还扯过韩征的手,把自己的眼睛遮住了,嘟哝道:“还是好困,好想再睡一会儿。”
韩征的心又软又痛,柔声道:“想睡就睡,不然我也上来陪你睡?”
施清如道:“还是别了,现在睡多了,晚上可就睡不着了……小征子,扶我起来吧。”
韩征忍俊不禁,心痛与沮丧瞬间都散了大半,“叫谁小征子呢,连皇上如今都不敢这样叫我,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竟敢这样叫我,谁给你的胆子?”
施清如把他的手拿开,自己坐了起来,笑道:“不就是你给的胆子吗?”
韩征见她只穿了中衣,怕她着凉,忙给她披上了外裳,才笑道:“那我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不过算了,砸就砸吧,只要我媳妇儿高兴……乖乖,要喝水吗?”
施清如点点头,“嗯。”
韩征便去桌前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来。
施清如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觉得喉咙舒服多了,才正色道:“已经确定今日主使之人是谁了吗?我方才看你的样子,好像有些为难,莫不是事情进展得不顺利?”
所以她才故意叫他‘小征子’,逗他开怀呢,到底相知相爱这么久,又做这么久的夫妻了,他哪怕再细微的情绪变化,她都能感觉到。
韩征抿了抿唇,方道:“很顺利,已经确定是谁主使了,只是、只是清如,对不起,我这次可能没法儿给你讨回公道了。”不敢看她的眼睛,偏到一边后才继续道,“你还记得我之前曾跟你说过,知道我真正身份的人,还有一位长辈禄叔吗?今日你惊马,便是他……授意孙钊所为,他也已经承认了……”
就把他与黄禄的对话大略与施清如学了一遍,末了沉声道:“他也真是可笑,出了问题,不怪那害人之人,反倒怪起受害者来,只当受害者不在了,一切便都可以改变了。也不想想,居心歹毒之人要害人,会管对方是谁呢,他们只会在乎自己的好处与利益,根本就没想过,根子是在我身上,分明都是我连累的你!”
施清如听他说完,先是觉着意料之外,随即便觉得情理之中了。
不怪他能及时赶回来,也不怪他刚救下她,便沉着一张脸,说他约莫知道主使之人是谁了,是那位知道他真实身份和肩负重任的长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他的挣扎与为难,同样也解释得通了。
到底是教养扶持了他十几年的长辈,谋害她的本心不管他们两个怎样想,在那位禄叔看来,也的确是为了他好,他能怎么样呢,难道真严惩那位禄叔一番,甚至让他为她偿命,好让他自己心里难受,也让底下的人都寒心不成?
施清如握住了韩征的手,道:“咱们都已是夫妻了,再来计较到底是我连累了你,还是你连累了我,除了让夫妻感情受损以外,还有什么意义?所以以后都别再说这样的话儿,你不许说,我也不许说,好吗?你倒是快点头啊……”
见韩征点了头,抚了抚他的头顶,“这才乖。”
然后笑着继续道:“至于此番之事,既然已经弄明白了只是一场误会,我也什么事儿都没有,那就让它就此过去吧,到底是对你有恩有情的长辈,难不成还真把他打一顿不成?只以后再别发生类似的事情也就是了。”
韩征脸色很不好看,低声道:“可分明不是一场误会,而是蓄意为之,怎么能就此揭过去?我方才都差点儿没脸回来见你了。”
施清如白他,“没脸回来还不是回来了?哼,亏得你回来了,要是真不回来,看我回头还让不让你进门儿!真是的,夫妻间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不是有句老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吗,这也算得是咱们的家事了,既是家事,就别想着能丁是丁卯是卯的较真儿,能揭过去的,就揭过去也就是了。”
韩征只是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心里却越发难受了,她哪怕骂他几句,甚至打他几下也好啊!
施清如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又钻牛角尖,怪上自己了,暗暗叹息一声,问道:“那位禄叔这些年待你如何,在今日之前,你心里感激他吗?今日之事发生后,你心里仍是感激他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呢?”
韩征沉默片刻,道:“肯定是感激他的,虽然早年在他的严苛之下,不得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实在辛苦得要撑不住了时,曾恨过他为什么当年要找到我,为什么要带我回宫;当初在宫里只能自底层一步一步的往上熬,受了不知道多少屈辱时,还有当初明明很心悦你很在乎你,却只能把你远远的推开,只能伤害你,亦伤害自己时,也曾恨过他当年为什么要带我回宫。”
“若当年他没有带我回宫,我肯定不会有如今的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不会吃那么多苦,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如履薄冰,一个不注意便是万劫不复。我可能早就已娶妻生子,过上了虽未必会富有,却一定温馨安宁的日子,那种平凡也未尝不是一场福气。”
“可我又忍不住想,若我这辈子真活得那般平凡,那般碌碌无为,我来世间这一趟又还有什么意义?我骨子里就不是安分的人,骨子里其实就是渴望能站得更高,飞得更高,才能看得更远的。所以我更多还是感激他,感激他给了我一个能飞得更高,能懂得更多,能有自己志向与抱负,并且极有希望实现的机会。”
“当然,我更要感激正是因为他把我带回了宫,我才能遇见你,才能有与你相知相爱,结为夫妻的机会。若我这些年一直窝在乡间,就像我刚才说的,早已娶妻生子,那自然也就遇不上你了,那我这辈子得多遗憾?何况当年若不是他正好找到了我,我都未必活得到现在,自然说什么都是空谈了。”
施清如静静的听他说完,方轻声道:“所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注定禄叔会找到你,也注定我们会相知相爱。只看在这一点上,我便愿意不与禄叔计较今日之事了,你也别计较,别自责了,好吗?”
第二百三三章 真爱一个人
韩征再也忍不住将施清如拥进了怀里,下巴顶着她的额头道:“清如,我何德何能,能遇上这么好的你?”
施清如靠在他怀里,大言不惭道:“我也觉得你何德何能,能遇上这么好的我,弄得我都羡慕你了,所以以后可得对我更好才是啊。”
韩征让她说得心情霎时轻松了不少,低笑道:“放心,一定会对你更好的,也一定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不会再让自己人在背后捅你的刀子了!”
施清如“嗯”了一声,“我相信你。不过我丑话也要说在前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若禄叔还是对我有偏见,还是觉着我会拖累你,便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甚至指不定还会上演同样的事,那我可就不会顾念你的面子,不会对他客气了啊!”
她又不是软柿子,任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还捏了一次捏二次,她也是有脾气的!
韩征忙道:“放心,绝不会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不然你愿意再饶他,我也不可能再饶他了!不过我已经严词警告过他了,说我对他的先主且没有丝毫的感情,甚至一直恨着他了,何况东宫的其他人?在我心里,就更是从没拿他们当过亲人了,自然也没有非要为他们报仇雪恨的心。还说了这万里江山必要时候,我也是说舍就能舍的,相信他权衡过轻重后,绝不敢再轻举妄动!”
施清如忙自他怀里直起了身来,“真的,你真的对他说必要时候,江山你也是可以舍的?啧,不怪他恨我呢,我这不整个儿成了一红颜祸水了?”
越说越得意,“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能成‘爱美人儿不爱江山’里的那个美人儿,我可真是太厉害了!”
心里终于明白过来当初为什么与她说起旧事,说起先太子一家的遭遇时,他瞧着半点也不伤心的样子,嘴里说自己‘不伤心’,也真的不是在宽慰她了。
他是真的对先太子没有感情,甚至还带着恨,所以先太子一家就算在旁人看来死得再冤屈又如何?于他来说,那都是他们应得的,他不会为他们伤心,也没有非要为他们报仇雪恨的决心,他只是被动的被推着走上了这条路而已。
韩征笑着四下看了一圈儿:“美人儿?在哪里呢,没看见啊……”
话没说完,耳朵已让施清如拧住了,忙识相的改了口:“看见了看见了,这不就在我眼前呢,当真是美得给我个天仙我也绝不换。”
施清如这才松了手,哼笑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你确定这样的话真能镇住禄叔,让他以后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你可早就没有了回头路,无论如何都只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了。”
韩征眉宇间染上了几分冷意,道:“我从来没见过他的先主,本来就没有感情了,何况当年我母亲的死,他的先主还是罪魁祸首。若不是我当初年少无知时,已不得已走上了这条没有回头机会的路,我怎么可能为他的先主报仇,说到底,他的先主与我有什么关系,东宫那些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他心里最大的愿望,便是替他的先主报仇正名,夺回本该属于他先主的江山,这便是他的软肋,更何况,真到了万不得已时,我虽没有退路,却还有死路不是……”
施清如忙捂了他的嘴,“胡说八道什么呢?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禄叔他也未必就是坏心,就像福宁长公主当初哪怕再过分,惹得萧大人再恼她,所有人也得承认,她绝对是没有害萧大人之心的,对吗?她只是太偏执了,用错了方式而已。禄叔如今的情况就与她差不多,他只是不了解我,又一心为你好,却不知道自己用错了方式而已。”
皱眉思忖片刻,“这样吧,我慢慢儿的试着接触他,让他了解我,就不信等他了解我后,不会改变对我的看法。对了督主,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或者有什么避讳,或是身体有什么隐疾之类吗?我投其所好,避其所讳,再对症下药,就不信不能让他改变看法了!”
有什么办法呢,她不想让韩征为难,于公于私都不想,就像当妻子的不想让丈夫夹在自己和婆婆之间为难一样,那势必就要做出些努力与妥协。
何况她家这个还不是婆婆,其实也让她牺牲妥协不了多少,那试一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能试成功,当然皆大欢喜;反之,只要大家能井水不犯河水,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让韩征不至为难,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