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家说归说,心里都很喜欢她,或者说是……羡慕她。
冯端云生的很美,身形也婀娜。不论是藏在人堆还是黑白照片里,你都能第一眼就瞧见她。
她并不娇气。相反,或许是生活环境使然,有股她们身上都没有的自信妩媚。
留过苏的外国文学老师尤其喜欢她,喜欢听她念《安娜·卡列尼娜》时悠扬动听,不急不缓的语调。
但也是冯端云,实习回来分配工作,她就坚定地说要放弃。
那些重点中学她都不要去,她真的要……随.军去啦。
同寝的姐妹轮番轰炸,苦口婆心劝她:“端云你傻呀!你辛辛苦苦参加高考,出人头地,就为了偏僻的地方吃苦受罪吗?”
冯端云喜欢的是位,在遥远的西北边陲服役的飞行员。
她说那个人有双很亮的眼睛,健气又阳光。就像五月初上的新阳一样。
寝室长无奈道:“端云,你生下来就在城里,连农村都没去过吧?那种地方随军,你真能受得了?”
“哎呀,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冯端云笑着撒娇:“不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么。”
“这话还有下半句呢,你别顾头不顾尾——”
“我知道,我知道!”
少女眼里倒映着光,温柔又倔强:“可……和他在一起,我不就既有爱情又有自由啦。”
最后谁也没劝住她,连她的父母也没有。冯端云毅然决然,跟着一个叫蓝恪的男人远赴边疆。
付明华结婚那年,路途遥远,她都没能回来。
付明华在电话里听到她歉然的语气,反倒松了口气,她其实有点怕冯端云来的。
她嫁给了省级机.关一个处长的儿子。不是爱情,只是为了能给她的两个哥哥解决城市户口。
至于她曾喜欢的,每年偷偷跟了一路送她到县城客运站,总是傻兮兮笑望着她的英挺少年,也就一刀两断,忘记了。
这不怪她。谁让他高考落了榜,还没有一对有用的父母呢。付明华总这样安慰自己。
三五年过去,她们都带出一届优秀毕业生了,也慢慢在这座城市站位脚跟,冯端云终于回来了。
寝室聚会,说要给她接风洗尘,付明华还以为会见到一个风霜满面的冯端云,可是——
少女的青涩褪去,二十七岁的冯端云美的温润娇扬,像是从来万事不愁。
同归的还有她的丈夫。
因为表现出色,多次立功,蓝恪年纪轻轻,一回到地方上,就以团级干部风光转业了。
而且,蓝恪的确生的很俊。言语动作中,对妻子的仰慕疼爱,藏都藏不住。
此情此景,各人心中都有各的艳羡。
付明华不禁想起自己的丈夫。
一个只会陪孩子玩闹,老实本分,没有一丁点出息的男人。
这些年,提及冯端云,她都会忍不住用一种微微惋惜又雀跃的语气,担心着冯端云的生活起居。
你看,原来那个令我望尘莫及的城里姑娘,有一天,也轮得到我来同情她。
付明华对这种状态,非常满意。
可原来,她依然过得好,去了哪里都一样。
后来,她们又听说蓝恪响应号召辞职下海去了,几番打拼,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赚的盆满钵满。
冯端云也顺理成章,成了阔太太。
付明华最后一次见到冯端云,还是十六年前,蓝烟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
计划生育的政.策条件下,公办教师一经发现怀二胎,立即免职。
冯端云半年前就自己辞了。
她们听了暗想,阔太太也不好做,还不是要靠多生孩子,拴住丈夫的心。
冯端云却笑笑,从容明媚:“我倒也不是为了生孩子辞的。你们也知道,我的性格其实是不太适合做老师的,我可是个冒险主义者,都怕把他们教歪了。不如和朋友,投资点新生项目有意思。”
她也不在意同学,信或不信。反正生活过的好不好,自己知道就行。
这么多年一晃过去了,她们这些老同学都已经步入中年,匆匆忙忙,在这方三尺讲台上重复着蹉跎岁月。
只有冯端云,桃花流水般的生活,少女心永远不老。
付明华不禁去看眼前青春美貌的学生,坦白说,她的长相完全集合了父母的优点,比冯端云美的更惊艳。
可她柔和娇俏的侧脸低垂。一句话也不肯说,一句解释也没有。
一样的柔,也一样的倔强。
难道真的是这样骨子里不安分的女孩子,反而会比较好命?
回忆起往事,付明华越想越难释怀。
“不是不说话就能解决问题的,”她语气重了些,在办公桌上敲了三下:“我知道你们这些学生在想什么,反正我也不是你们班主任,只管教学上的事,别的我管不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