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跟我睁眼说瞎话呢!我跟他十年夫妻,我不了解他?你要没有勾引他,他能私底下给你发微.信撩骚?你要没暗示他,给他什么退路,他能不管不顾就要跟我离婚?”
“你说的是人话吗?”
“呸!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丫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种人我最清楚了,仗着自己年轻漂亮,没什么你不敢想的!我家那三百坪的别墅,丫早就惦记上了吧?眼红的都要滴血了吧?我今儿把话撂这儿,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绝不挪窝儿,只要我不挪窝儿,你就甭想住进去。他杨玮答应你什么都不好使!”
……
张思芮眼睁睁看着韩捷的面色慢慢黑成锅底,头发丝儿也竖起来了。她曲指敲着墙面,往回倒了倒记忆,惊觉已经有些年头没人敢在韩捷面前如此猖狂了。
——韩捷最知名的战役是在两年前的一次工作会议上。当时下属派出所有个直男癌片儿警,在分析完案情的时候,没管住嘴,突然阴阳怪气地感慨:有些个姑娘,啧,总想着玩儿够了就找我们老实人接盘,我们老实人做错了什么。韩捷“啪”一合笔记本,起身冷冷看着他,当着诸位领导,口齿清晰道:千万别误会,你们这种人只能叫做穷人,不叫老实人。韩捷月底交了局里有史以来最长的一份检查。
张思芮正在回味韩捷的光辉历史,就看到转角走廊的玻璃窗被人推开,赵大千隔老远气急败坏地冲办公室的方向叫:“看什么看?!赶紧下去给我拉开!”
韩捷真的是不想跟傻.逼生气,尤其是在忙碌了一整天的收尾时刻——她跟进的案子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她原本打算下班跟许言午一起吃顿好的庆祝下的,但总有些神人,就是有那个天份和本事,能用最简单的胡搅蛮缠让你瞬间破功。你前一刻还在想着修禅、静坐、喝茶,下一刻就想抄家伙激.情犯罪。
韩捷瞪着珠光宝气的黄女士,嘴角一歪,就歪出一个付崇峥式的混不吝的笑。她上下打量着她,冷冷道:“黄女士,我仁至义尽了,既然你听不进好话,那就听听我的肺腑之言吧。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这德性,你再看看你这逻辑,他跟你离婚,很意外吗?”
黄女士用“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望着突然变身的人民警.察。
韩捷继续道:“虽然我跟他不熟,但就看你的模样素质,我就知道他大概是个什么东西。我今儿也给你撂句话,漫说是三百坪的别墅,他就是在长安街上有个跟故宫比邻的四合院,我都懒得正眼瞅他!”
张思芮刚好奔至眼前,她早忘了赵大千要她拉架的嘱托了,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啪啪啪鼓掌。虽然作为一个警察,这样想有点偏激,但张思芮真诚地希望,所有胡搅蛮缠的“黄女士”都能遇到一个反应机敏下嘴缺德的韩捷。
张思芮和韩捷都曾一腔热血要为人.民服务,但有些“人.民”,他们真的是有问题。他们称不上善恶,只是蠢。他们眼里只有自己,向来没有别人,这个别人甚至有时候包括他们最亲的人。在他们自成一体的绝妙三观里,他们知道的、喜欢的、愿意接受的、愿意相信的,就是绝对对的,反之就是错的。而如果你有不同的意见,那你要么在装.逼,要么在瞎扯.淡。
张思芮正起劲儿鼓着掌,就听到重重的咳嗽声,她心下一沉,慢慢回头,正撞上山雨欲来的路锦森。张思芮颇尴尬地收回起哄的手,此刻也不好再做无辜拉架状了,她假意轻咳数声,在路锦森刀芒般的眼神里,乖巧地夹起了尾巴。
路锦森是个分得清主次的,只匆匆瞪了张思芮一眼,火力值直奔韩捷,他斥道:“你这个一撩就炸的脾气到底能不能改,你能不能改?!你能不能好好跟人解释?!你还像不像个警.察了?!”
韩捷激烈申辩:“你是不是就听到最后一句了,路局?我没跟她解释吗?我从痕检科楼下一直给她解释到这里,我说了八百遍没那回事儿,给她看了短信、微.信,给她翻了通话记录……有什么用?她不信!她说她看面相就知道我不是个好东西。”
赵大千一下来就听到韩捷的顶撞,他赶紧道:“怎么跟领导说话的?!”
路锦森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闻言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直面黄女士,道:“女士,你有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她介入你的婚姻,如果有就拿出来,我们严肃处理。如果没有,你今天就别走了,《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明确规定,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五百元以下罚款。”
路锦森的阵势太强大了,且面色一沉,看起来像是真要公事公办,黄女士立刻就蔫儿了,最后颇不情愿地道歉走人。但临走前依旧放话,苍蝇不叮无缝蛋,韩捷不清白。
韩捷眼睛里直冒邪火,却用惊人的意志力将那句直抒胸臆的 “我可去你大爷的吧”夹断在喉咙口。
路锦森眼看韩捷咽下委屈,面色缓了缓,他隔空警告地点了点她,转头跟赵大千说,省厅牵头组织了个一线刑侦工作的经验交流会,市局给各分局也都要了个名额,你这头看看要把名额给谁。赵大千问清楚了会议的时间和大概方向,脑子里立刻就有了备选。两人讨论着,越过韩捷和张思芮,一起上了楼。
张思芮慢吞吞挪到韩捷跟前,她偏头看了看她,伸出一根手指点点她的肩膀,道:“长得好看的是要比我们普通人多受点罪的。”
韩捷露出一口白牙,没好气地斥她:“滚蛋。”
韩捷表示心灵受到了重创,要张思芮请她吃饭,张思芮痛快地答应了,但表示今天不行,她要去趟医院——总要把霍蔚的手机还给他。韩捷问张思芮去医院干什么,张思芮实在答不出,最后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韩捷默契地秒懂——妇科。
大疆给霍蔚转了病房,张思芮几经辗转来到霍蔚病房门外,正赶上他睡觉——听说昨天吹了风,有些感冒,保险起见,医生建议再多观察一晚。张思芮原意是要把手机留下直接走人,结果他的助理小姑娘实在热情,嘴里念叨着感谢警.察同志特地跑一趟归还手机,一扭脸儿就跑了,声称要去给她买饭。张思芮不知道她名字,只“哎”、“哎”叫着,徒劳追出去几步,悻悻回来。
霍蔚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然后感觉有束缚感,不舒服,迷迷糊糊要抽胳膊出来。但胳膊卷了两层被子,怎么可能轻松抽出来?他挣扎了几下就有些不耐烦了,呼吸也重了,恍惚中,感觉有人微微抬起了自己的胳膊,极小心地把缠着自己的被子给扯开了。
霍蔚冷汗一起倏地睁开眼。
张思芮微张着嘴,往后退了退,半响,抓起毛巾递给霍蔚,极不自然地道:“你睡个觉警惕性也太高了。”
霍蔚怔怔看着她,好像没看到她伸过来的毛巾,也没听到她说什么,半响,他收腿坐了起来,低头接过毛巾敷衍地在脖子上抹两下,问:“你来干什么?”
张思芮道:“给你手机。”
霍蔚愣了愣,嗤笑:“扔了就是不要的意思,不用再送回来了。”
张思芮闻言不由得皱眉。她虽然神经比下水道都粗,但由于做了刑侦工作,基本的敏感度是有的。她听得出来他说的“扔了”是他扔了手机和她“扔了”他的意思。她四下看了看,去给霍蔚倒了杯水。
“霍蔚,你知道我家失过火么?”
“……”
“哦,你可能不知道,你那时候应该刚去b影……没有烧起来,刚刚冒出烟就给人发现了。我爸去世前不久抓了一个贩.毒的,叫陈寇,陈寇服刑期间,她老婆难产,一尸两命。他服刑第八年借着保外就医越狱,越狱后就跟人放话要我给他老婆孩子偿命。”
张思芮顿了顿,霍蔚只波澜不惊地望着她,她一时看不出来他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毕竟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实在是太边缘化、戏剧化了,贩.毒、越狱、报仇什么的本应只在影视剧里出现。
她不自在地挠了挠脸,硬着头皮继续解释:“我爸原来的一个领导收到消息,就紧急动用关系把我塞进了公安大学。我大二的时候,陈.寇的贩.毒组织被警方渗透瓦解,他的两个兄弟一个当场被击毙,一个死刑立刻执行。再过半年,他在泰国被捕,没等引.渡手续走完就病死了……他的贩.毒组织清干净了,我也才算解了禁。”
霍蔚理解地点了点头,他低头喝了口水,缓缓道:“嗯,我听出来了,你走得仓促,没有时间跟我道别,你有生命危险,也不敢给我打电话……那后来的这些年呢?是什么理由?”
“啊?”
霍蔚望着她,嘴角微微牵起,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他放缓了呼吸,尝试减轻背部胸口的痛感:“你是不是以为你消失了,我多半会当做丢了个钱包、丢了只狗,不会满世界去翻你?”
张思芮盯着霍蔚,像是没听出他的恶意,突然问:“你怎么了?”
霍蔚呼吸停了一瞬,他扯了扯胸前的衣服,烦躁地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张思芮细细扫着霍蔚的颜面,越看越不对劲,她突然起身,越过他就要去按床那侧的呼叫铃。霍蔚恼怒地半途抓住她的胳膊,他原本是要直接摔开的,抿了抿唇,却抓紧了,比当年在食堂里抓得还要紧。
他沉默了下,转过头,硬声道:“我心脏没有问题,是焦虑症,我有轻度焦虑症。”
张思芮盯着霍蔚手臂内侧硬币大小的烫疤,走了个神,半响,问:“焦虑症是什么?”
第7章
第七章
霍蔚没有给张思芮普及什么是焦虑症。叶惠买饭回来了,张思芮看了看,居然很合自己的口味。叶惠表示自己吃过了,给她把饭摆好,赶紧出去了。她来不及拒绝,颇尴尬地看看饭盒,看看面无表情的霍蔚,最后硬着头皮拆了筷子开吃——她感觉有些事儿可能说不清了,比如她跟他之间当初所谓的“交往”,比如她其实没想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