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作业和考试题分开,作业本子可以擦了字迹重新用,考试题放到你们房间去,有时间的时候多拿出来翻翻,高三课程了,得多多复习,温故而知新,多翻翻以前的题目。”薛花花挨着挨着擦干净本子上的灰,递给陆建勋,“年底考试,考好了明年就去当兵,考不好继续留在家复习。”
陆建勋得令,“好。”今年考了几次,基本没有出现过扣钱的情况,他觉得保持到年底,科科70分不是问题,“妈呢,我挣了钱,把咱家的房子修修,你房间堆粮食的话有点小了,以后多修两间屋子,里边间堆粮食,外边住人,西西和东东大了分开住,人人都有床睡。”他也不用和陆明文挤着睡。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当兵的能有多少钱?”
“听雪梅嫂子爷爷说,当兵的补贴有很多,跟城里人的工资差不多,一年存一百块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如果补贴他才不去当兵呢,最开始当兵是梦想,现在当兵就是奔着钱去的,有了钱,谁都不敢欺负他妈,别看刘华仙现在老实,那是地皮没踩熟,以后踩熟了,谁知道她会不会找他妈打架,幸亏陆德文和陆明文决定留在家,他们三兄弟真全部走了,打架的时候他妈都喊不到人。
“你以为当兵的容易啊,天不亮就要起床操练,遇到危险不能退缩,还得拼命的往前跑,流血流汗是家常便饭,你受得了吗?”薛花花怀疑陆建勋能否坚持。
陆建勋拍了拍胸脯,“妈,你直接说天天过农忙就对了,富贵险中求,我胆子大得很,啥都不会怕,而且军队会放假,等放了假我就回来。”吃苦受累在陆建勋眼里真算不得什么,年轻人不吃苦,老了再来怨天尤人就晚了,何况陆红英还指望他给她在军队里找个对象呢,他得好好完成任务。
“嗯,把本子抱到你房间去,看看你大哥大嫂回来没,回来的话就准备吃饭了。”今年春天起,赵彩芝成了生产队的二级劳动力,有时候能挣到10个工分,农忙的时候,陆红英把西西东东放在猪场跟着干活,也有工分拿,算起来,秋收后能分到的粮食又多了些。
这会儿已经八月份了,薛花花托陆建国被西西报了名,九月起,西西就要去公社小学读书,陆红英坐在凳子上,正给西西缝制书包,西西目不转睛的盯着陆红英手里的针线,“姑姑,是我的书包吗?”
“是啊,西西喜欢吗?”
“喜欢。”
东东嚷嚷着也要,伸手要抢陆红英手里的针线,怕针扎到他,陆红英赶紧侧开身,“书包是哥哥的,东东以后读书的话姑姑也给东东缝制个。”
“东东要读书,东东和哥哥一起读书。”
薛花花抱着叠本子出来,蹲久了脊背挺不直,猫着腰走路,“公社没有幼儿园,东东再大点才能去。”丰谷乡公社穷,好多人家连小学都不让孩子读,何况是幼儿园了,东东再大都要等六岁,还早着呢。
东东不高兴的扁了扁嘴,眼神落在西西手里的小篮子上,小篮子颜色有点久了,好在还算干净,隔段时间陆红英就会用刷子刷,东东指着篮子,“哥哥背书包,篮子给东东,东东提。”
西西大方的把篮子递过去,“给你,哥哥背书包。”
西西已经认识很多字了,100以内的加减法笔算口算都不是问题,组词造句也能轻轻松松应对,东东跟着他插科打诨学了不少,以西西的智商,小学三年级的课本是完全可以的,但薛花花让他从一年级开始,适应一年半载的再说。
没多久,陆德文和赵彩芝回来了,陆德文挑着箩筐走在前边,箩筐里装满了玉米棒子,脸上难掩喜悦,“妈呢,妈呢,你快来看,咱自留地的玉米黄了,又粗又大,比旁边几个地里的长得都要好。”去年薛花花是在公社买的粮种,今年则是从去年收回来的玉米棒子中挑的最大最长的留的种,别说,涨势真的好。
薛花花没说错,种庄稼真是门学问,光有经验的话远远不够。
生产队的人也着手掰玉米了,下工后经过自留地,他和赵彩芝商量顺路带些玉米棒子回来,光是看块头都比其他地里的大,旁边围着几个庄稼老把式要他们撕开叶子看看玉米,就怕是外好里虚,他撕开整个看了看,足足比旁边自留地的玉米大了一倍。
“大惊小怪做什么,又不是啥稀奇事,前段时间煮玉米吃你没看见是不是?”薛花花脸上并未觉得吃惊,玉米种留得好,玉米涨势好是自然而然的,有啥好吃惊的?
不是,陆德文吃过煮玉米,他以为薛花花专门挑大的掰来着,哪儿想得到土里的玉米棒子都是这么大的,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像这么大的玉米棒子生产队的地里不是没有,然而不像自留地的集中,要向阳的,地中间的才有这种粗大的玉米棒子,不像自留地,随便掰个都是这么大块头的。
他搁下箩筐,抓着箩筐沿将玉米棒子倒出来,“妈,好多人羡慕咱家玉米棒子呢,建设叔问我咋种的,我也说不上来啊。”今年他忙着挣工分,自留地的没怎么去过,自留地的蔬菜粮食多是陆红英和薛花花负责的,猛地发现玉米好,他不吃惊是假的。
“玉米种留得好,没啥好稀奇的,你把丝瓜豇豆摘回来没?”
“摘了的,留了两根丝瓜,其余的全摘了。”丝瓜要留着丝瓜瓤洗碗用,他都记着呢。
丝瓜和豇豆在赵彩芝的背篓里,薛花花招呼他们先吃饭,自己把豇豆和丝瓜洗了沥水,吃了饭就得弄出来晒着,等过年的时候吃,饭桌上少了陆明文,陆建勋不太习惯,他问陆德文,“知青房的人为啥叫二哥帮忙不叫你。”
陆德文是家里最能干的,什么事都会做,陆明文挑粪歪歪扭扭的,难成大气。
“估计我的工分高,知青们还不起吧。”他十个工分,知青房还的话要两天,相较而言,请陆明文肯定划算点,陆建勋想想也是,陆德文是生产队的一级劳动力了,谁敢随随便便请他帮忙。
刚吃完饭,陆明文就回来了,扭扭捏捏的站在门口,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陆建勋朝他摆手,“不嫌外边热啊,快进屋坐啊,你是不是想偷懒不学习,那可不成,你要拖慢我们进度的话我跟你没完。”
陆明文抬脚跨进门槛,脸红的望着薛花花,“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先休息会儿,等我把桌子收拾干净了你们看会书,太阳晒,下午没法干活,你就在家睡会儿,睡醒了预习功课,傍晚你大哥他们学习你得干活,肯定没时间。”薛花花把碗重叠起来,抓着筷子进了灶房,陆明文缓缓跟在她身后,“妈……”
锅里添了水,薛花花把碗放进去,熟练的抓过灶台上的西瓜瓤,边洗碗边看陆明文,“咋了,有啥事?”
陆明文摇摇头,回眸瞄了眼门口方向,堂屋传来小声读书声,他顿了顿,站在灶台边,压低声音说道,“知青房的女知青想和我处对象,我不知道咋办,赶紧回来跟你商量。”想和他处对象的是刘萌萌,听说爸妈都是吃供应粮的,还没退休,哥嫂有正经工作,两人以后要是结婚了,等她爸妈退休,他们能接替工作回城去。
薛花花认真瞄了陆明文眼,看他揉着衣服就不爽,“你咋想的?”
“她说等她爸妈退休后我们就能进城,建国叔说能进城吃供应粮的话,处处对象也好。”说着,陆明文羞红了脸,清晨他去知青房干活,刘萌萌在树林拦着他说了处对象的事儿,和他缠着赵永昌跟赵宝琴处对象不同,这次是刘萌萌提出来的,她说注意自己很久了,自己勤快踏实,很有安全感,她想和自己处对象,陆明文当时心扑通扑通乱跳,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吴小红她们也说想和自己处对象,然而她们动不动就爱哭,陆明文不是很喜欢,刘萌萌不同,她说话字正腔圆铿锵有力,连两人结婚后的生活都计划好了,可见是真心想跟他过日子的。
薛花花听他说话的口气就知道他心动了,恨不得把手里的碗砸过去,知青房的女知青天天盼着回城嫁个厉害的丈夫,心思哪儿会在生产队,陆明文估计没睡醒呢。
她绷着脸,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询问,“哪个女知青?”
“啊?”陆明文没想到薛花花会接话,受宠若惊的说道,“是刘萌萌同志,看她的表情很真诚,建国叔说以我的条件有知青肯跟我处对象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建国叔喝了酒说的这些话吧。”知青房的人什么德行陆建国了如指掌,薛花花不信陆建国会睁眼说瞎话,刘萌萌她可不陌生,罗梦莹写的信就是叫她传开的,到处宣扬回城的思想,弄得人心躁动,她是知青房混乱的源头,眼看知青房恢复平静,她又把主意打到陆明文身上,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陆明文微微一愣,笑道,“妈,你咋知道的?知青们下午要干活,不敢喝酒,一碗酒全让建国叔喝了,他说他挺能喝的,结果出门的时候走路都在打颤,还是建设叔扶他回家的。”知青房的酒是知青们从城里带来的,和供销社卖的酒不同,陆建国喝几口就开始说胡话了。
“我咋知道的?你建国叔要是清醒的话就说不出这种话来。”薛花花想掰开陆明文脑子看看里边到底装的啥,在女人身上吃了多少亏还不长记性,以为自己是高富帅呢,但凡是个女的就会喜欢上自己,也不照照镜子反省反省,能看上他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陆明文没听出薛花花话里的意思,傻乎乎笑,“是吗?建设叔也这么说的……”说完想想好像哪儿不对劲,他怔了怔,脸色的笑容逐渐消失,“不会吧,建国叔挺热情的,在生产队撮合好几对了。”
“撮合好几对了咋不撮合你,你啥时候能动脑子想想,你和我说,你是看上刘萌萌那个人,还是想跟着她进城吃供应粮。”
“当然是进城吃供应粮了。”陆明文回答得理直气壮,“不吃供应粮谁答应她啊,知青房的男知青说她们可懒了,大夏天换下来的衣服不洗,堆在角落里发霉,干活慢条斯理的,脾气还大,稍微不顺心就骂人,说女知青看着柔柔弱弱,骂人可厉害了,有时候还会动手打人呢。”
男知青们非常不喜欢女知青,说她们矫情,爱小题大做,天天站在镜子前梳头发抹口红,来生产队是种庄稼的又不是参加宴会的,搞那么隆重做什么?男知青们还说,女知青们不会做饭,锅烧糊是三天两头的事,就说去年分的猪肉,女知青们端上桌还能看到上边的毛……
总而言之,以男知青们的话来说,谁娶来知青房的女知青,就得像古代太监伺候太后似的鞍前马后,因为她们什么都不会做,只会趾高气扬的指挥人干活,除了嘴皮子厉害,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手艺。
就陆明文来说,真要找对象的话,他希望找个既能干活又能做家务的,倒不是天天压榨她干活,而是家里需要她干活的话她要会,刘萌萌喜欢他是真,然而不会干活啊,要不是能进城吃供应粮,他是想也不想的拒绝的。
想着能进城,会不会干活无所谓,他就勉为其难的考虑考虑。
薛花花撇嘴,“你可真够出息的,为了吃供应粮啥人都敢要。”
陆明文讪讪,“不是想接你进城享几天福吗,我要是进城了,绝对不会留妈在生产队的,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和口粮,养妈不是问题。”卢红波老娘的事生产队好多人都在说,刘云芳天天在李雪梅跟前念,将来她们两口子要是那样对她,她就在她们水缸里下毒,毒死不孝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