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花花问西西去哪儿了,东东不高兴地撇嘴,“去卢家了,妈和小姑她们也去了。”
“宝妹真伤着眼睛了?”薛花花又问,东东不满地瞪大眼,“怎么可能,明明就是她说谎的,想讹诈我们。”
薛花花让他们去灶房拿板凳坐着烤会火,具体啥情况等陆红英她们回来再说,她给小明理了理衣衫,拿针线出来给他把破洞的地方补上,小明老老实实坐着,再三保证说没有砸宝妹眼睛,是宝妹乱说的,薛花花点头,“没砸就没砸,有没有被吓着?”哪儿会没吓着,宝妹捂着眼睛就嚷着要他们赔医药费,哭得惊天动地的,好多人都看见了,宝妹眼睛真瞎了,他们得去坐牢,不坐牢的话就得挖个眼珠出来赔她,想想自己成了独眼龙就觉得恐怖。
两人不说话,俱搅着手指不看薛花花,薛花花很快缝好衣服,扯断线,收起针线篮子,继续扫院坝去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乖乖去角落拿了扫帚帮忙扫院坝,院坝里堆着厚厚的雪,薛花花用铲子铲进背篓,堆到外边倒到山坡下,两人力气小,捧了雪装在扫帚上往外边拖。
没多久,陆红英她们就回来了,李雪梅和赵彩芝跟在她身后,陆红英脸上挂着冷笑,冲东东吼,“以后再让你打人啊,遇到个厉害的了吧,人家激你两句就管不住脾气,不讹你讹谁啊,幸亏我们在,我们要不在,看谁管你。”
东东被骂得红了眼眶,拖着扫帚继续往外边走,李雪梅劝红英,“小孩子不都这样吗,你凶东东干什么啊,论动手还是小明先动手的呢。”
要不是西西把宝妹的话套了出来,她们还不知是刘华仙搞的鬼,“估计刘华仙背后眼红你们家很久了,故意挑杀猪这天来事。”
“卢红波真是活该,等着吧,他下场跟他老娘差不多。”
薛花花问李雪梅到底怎么回事,李雪梅回答说,“英子奶奶死了,想着办丧事要花很多钱,刘华仙舍不得拿钱,想要两个猪头把丧事办了,害怕你不答应吧,怂恿宝妹和东东打架,宝妹受了伤你要赔医药费,到时候猪头是她的了,你还得上门给她干活。”
生产队能弄猪头肉的就属薛花花最厉害,刘华仙既想要猪头,又想薛花花帮她干活,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也用不着打孩子的主意吧。”
“谁知道呢?”陆红英冷哼了声,作势朝东东比划了个拳头,吓得东东身子抖了抖才作罢,“以后人家激你你就激回去,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老师没教过你们啊?”东东想摇头,但想到陆红英认识他老师,索性继续闷头不说话。
经过这件事,薛花花叫东东以后见着她们走远点,别打交道,东东不爽,“做错事的又不是我们,为啥看着她要绕道走?该绕道也是她绕道。”
想想在竹林里,好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的尴尬恐惧,东东算是记恨上宝妹了,等明年,明年陆红英她们读书去了,他非好好收拾她不可。
小孩子天天打架斗殴,大人们习以为常了,小孩子忘性大,打架没多久又亲密无间了,但像刘华仙这样的还真是少见,这令许多人嗤之以鼻,陆建国答应给她的猪头也不给了,丧事的席面让他们自己看着办,他不喜欢背后使坏的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卢家在生产队也没脸面了。
刘华仙知道自己把陆建国得罪了,尤其近几年陆建国在外边名声越来越响亮,她大哥都要巴结他,她笑眯眯去找了陆建国两回,陆建国态度敷衍,爱搭理不搭理的,刘华仙心里没底,最后拿钱给她婆婆买了口棺材,席面简单,也不算多丢脸。
卢红波老娘死后,生产队都在议论卢家的事,卢家就剩下卢红波,他拿刘华仙没办法,将来的日子不知会多凄惨,有人问陆红英知不知道英子的下落,毕竟就她和英子走得近,询问的人多了,陆红英脸色极为不好看,不知为什么,薛花花觉得陆红英性格变得火爆了许多,对她和赵彩芝还好,对陆德文他们,常常扯着喉咙骂,有点更年期提前似的。
她私底下问陆明文,“红英学校和你离得近,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学校的事?”陆红英从来报喜不报忧的,她担心陆红英遇到麻烦不肯和家里说。
陆明文搓草绳,闻言吃惊地抬起头,手里动作跟着停了,斟酌道,“说过些,没什么特别的啊,妈,你是不是也觉得三妹对我们很凶?”昨天他去知青房补墙,刘萌萌问他学校的事他多说了两句,陆红英从旁边经过,骂他狗改不了吃屎,到处勾引人,说话的语气,眼神,吓得他半夜都惊醒了两三次呢。
“你和德文是不是做错啥事了?”“没吧。”
陆明文皱着眉细细想,有件事不知道算不算,他们宿舍有个男生喜欢陆红英,托他给陆红英送围巾,结果被陆红英骂得狗血淋头的,以致于后来再有人找他帮忙,他说什么都不忙,陆红英凶起来不是吓唬人的,他和薛花花说,“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她没必要生气吧?”薛花花好几次想问问陆红英,奈何陆红英像早已察觉似的,不等她开口就东拉西扯扯其他的,直到他们返校,薛花花也没问出啥事,只叮嘱陆德文和陆明文多照顾陆红英点,怎么说红英是女孩子,做哥哥的不给她撑腰怎么行。
送走陆红英她们,赵彩芝也差不多快开学了,她单独去学校陆红英不放心,托陆明照顾西西和东东两天,她送赵彩芝到了学校就回来。
积雪还没化开,到处白茫茫的,这是薛花花第一次出远门,薛花花只背了个小背篓,背篓里装着赵彩芝的衣服鞋子,棉被则叠好绑在背篓上,坐车的时间比想象中要短,到学校时,门口有立着牌子接待新生的人,大多是成群结队而来的,像婆婆送儿媳妇读书还是少见,寝室共有10个床位,赵彩芝选了靠窗户的下铺,她铺床,薛花花给她叠衣服,桶,盆,依着顺序搁在床下。
寝室的人知道她们是婆媳关系,露出羡慕的表情,“婶子人真好。”
为了读大学,她婆家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她写了保证书才放她来读书,她叫苏小眉,是外省的,婆家人希望她毕业后回农村教书才选的这个专业,追根究底,还是怕她离婚,无论无何要把自己留在农村就是了。
她问赵彩芝,“你毕业后还回去不?”问完想到薛花花在,有点尴尬的顺了顺头发,赵彩芝没想那么多,“回啊,不回去我妈带两个孩子哪儿忙得过来。”
赵彩芝眼里,能读书就不错了,没太大的野心,况且家里人都在外边读书,总要人回去照顾老人孩子的。
苏小眉讪讪笑了笑,朝薛花花说,“彩芝同学对婶子也好,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是母女呢。”
婆媳是天敌,真正相处融洽的婆媳少之又少,薛花花不说,她都以为赵彩芝是她闺女,毕竟,没有哪个婆婆会支持儿媳离家。
薛花花发自心底的笑了笑,“不就是母女吗?我往后得靠她给我养老呢。”
苏小眉挑了挑眉,心想果然是别有目的的,再看赵彩芝便没了之前的羡慕,天底下的婆婆到底还是大同小异的,薛花花注意到她表情,没往心里去,眼瞅着天还没黑,她和赵彩芝说要回去了,赵彩芝惊讶,“这个时候没车了吧,妈,今晚你跟我挤着睡,明天我送你去火车站吧。”
“不用,你刚来,熟悉熟悉校园,我找得到路,你不用担心我。”
薛花花看了看天色,赶去火车站睡晚,明早能买个坐票,等赵彩芝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把背篓里的香肠包子拿出来,让她热了再吃,别拉肚子了。
“你一个人,凡事多注意安全,想西西他们了就写信回家,咱离得近,等他们放假我带他们来看你。”
赵彩芝性格柔弱,周围又没有熟人照应,薛花花挺不放心她的,“别天天闷在学校,没课去外边走走看看,市里总归要比村里好。”
赵彩芝认真听着,和苏小眉说了两句话,挽着薛花花的手出了门,其余室友还没来,苏小眉没去的地儿,也要跟着送薛花花,薛花花托她平时多多关照赵彩芝,有空了来村里晚,苏小眉客客气气的说好,等薛花花走了就缠着赵彩芝打听婆家的情况,得知赵彩芝是农民出身,婆家兄弟姐妹都考上了大学,她难以置信,“你婆家以前是地主吧?”她丈夫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别说读书了,简单的加减法都不会算,村里好多人都和他丈夫差不多,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薛家能出几个大学生可是了不起的事,除了地主,她想不到薛花花还能是啥,转而想想又觉得不太对,考大学前要进行政治审核,家庭成分不好就没法参加的。
校园里没什么人了,她悄悄问赵彩芝,“你们家是不是有关系啊?”得多厉害的关系才能把几个孩子都送进大学,苏小眉想象不出来。
赵彩芝心头不舒服,她们凭着自己本事考的大学,如何会有关系,但她没发火,耐心解释,“我婆家土生土长的农民,哪儿有啥关系啊,我妈话少,天天起早贪黑的干活,家里仍然穷得揭不开锅,还遭隔壁生产队的人上门打伤了,人穷志短,我妈说人家欺负我们就是看我们好欺负,为了争口气,她请村里的知青帮我们扫盲,天天带着我们读书学习,后来和我三妹关系好的知青回城读大学,时常寄课本给我们,我妈就让我们照着课本的学……”苏小眉再次瞠目,“你婆婆这么有远见?”赵彩芝点头,“人穷志短,她说我们家烂成那样子,就是少了志气。”
“你婆婆像个文化人。”
这种读书的执念,很多文化人都不见得有,她问赵彩芝,“你丈夫在哪儿读书?”“北京。”
赵彩芝如实回答。
苏小眉羡慕了,“北京好啊,将来毕业,让你丈夫在北京给你找个工作,你们夫妻就能团聚了,你们都有工作,不怕养不活孩子,哪儿像我……”她婆家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她没来读书呢,全家人就想着搬来城里过好日子了,小叔子,小姑子,全家十来个娃,都指望她养活,隔得几辈的亲戚都找来了,还逼着她写保证书,想想苏小眉就意难平。
“我不去北京。”
赵彩芝态度明确,“我和小学校长说好了,毕业后还回小学教书,公社离我家不远,天天都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