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见识得越多,她就越佩服她妈,她们几兄妹性格歪了后是她及时掰正过来,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待她们真懂得自己要什么后,她则退到后边,做个安安静静的听众,瞬间收敛了所有光芒。
李雪梅说她和罗慎还有机会,说实话,她不怕被人误会背着莫须有的骂名,她怕的薛花花,这个努力教儿女向好向善的人听到那些指控后该会是何等心凉,她不希望有朝一日她的事会影响薛花花抬不起头来,不想听到有人指着薛花花鼻子说,‘你以为你有多厉害,养的闺女还不是个破坏人家家庭的狐狸精’。
挺直脊梁辛苦才把她们拉扯长大的人,陆红英如何能让她受人污蔑,她是个连儿子喜欢的人有对象都劝他放弃的人,怎么可能教她破坏人家家庭。
不一会儿,灶房升起了烟雾,陆红英低头继续挑米筛里的菜心干笋,好的都是给罗梦莹寄去的,剩下的才是她们自己吃,薛花花最记着人的好,或者这辈子都不会忘的那种。
陆明文体力早就透支了,在外边就扯着嗓门喊妈,薛花花往灶眼里塞了木棍后,忙出去帮忙,见是3头野猪,问他们有没有受伤,过去帮他们接背篓,陆明文只觉得肩膀火辣辣的痛,太久没做体力活了,背着一百多斤的野猪都有点吃不消了,他喊薛花花走开点,咬紧牙关奋力跑向院坝,斜着背篓就把野猪倒了出来,自己跟着倒下去,直接把背篓压烂了,竹篾吱呀声,声音清脆,他怕薛花花骂人,撑着要起,翻了两下没爬起来,薛花花伸手拉他,“去堂屋躺会儿,我烧好水叫你们。”
接着,薛花花就去灶房烧水,很快提着泥炉进房间给东东他们,随即就是舀热水,用水桶装着,整整5桶水,她跑了5趟,水提到茅厕后又折回房间给陆德文他们找衣服,完了喊他们洗个澡去床上躺着。
陆明累得不轻,搁下野猪和薛花花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
院坝里的人叽叽喳喳说着,薛花花并不理会,陆德文他们洗完澡出来,薛花花就把他们的衣服泡在桶里,要提到井边去洗,陆红英忙追上去要帮忙,陆建勋喊她们,“妈,衣服明天洗吧,大嫂喊杀猪匠去了,把猪清洗出来再说。”
洗了个澡,精神又来了,陆建勋拿铲子铲掉土灶坑里的雪,指挥陆德文和陆明文抱柴挑水。
杀猪需要大量的水,得去井边挑,马水根揽过挑水的活,“你们累惨了,还是我去挑水吧。”
才两天,薛花花家又杀猪,村里眼红得不行,得知是陆明叫着建勋他们去的,背后骂陆明不会做人,自己有亲兄弟不喊,喊陆建勋他们,好好的肉就这么给分出去了,说陆建勋他们是占了陆明便宜,没有陆明他们哪儿逮得到野猪。
在隔壁生产队打了架没打赢的刘云芳回村后听到这话,气得差点没晕过去,她以为隔壁生产队死不承认是舍不得分猪肉给她们,原来真的不是隔壁生产队的人干的。
瞧她养的好儿子,都养到别人家去了。
刘云芳欲找薛花花理论,遇到洗完澡出来的陆明,拦着不让她去,刘云芳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加上在隔壁生产队挨了打,把气通通撒在陆明身上,母子两就在院坝外动起手来,最后还是陆杨和陆老汉把刘云芳拉开的,陆老汉又动手打了刘云芳。
至此,刘云芳才安静下来。
野猪分了陆明头,陆建勋他们都是爽快的人,人家陆明自己凭本事杀死的野猪,他们怎么好意思分,陆明觉得说好平分的不好意思多拿,坚持只拿四分之一。
得知此事的刘云芳气得要和陆明断绝关系。
家里囤的肉多,薛花花商量着去县里卖了些,趁着年前肉涨价,卖了钱存着,开春便宜了想吃再买就是,打定好主意,翌日清晨薛花花就背着背篓猪肉去了县城,陆建勋和陆红英怕她累着,借了陆建国的自行车推着进城,挨家挨户的敲门问。
陆建勋吆喝,陆红英称重量,薛花花负责收钱找零。
县城的年味更浓,巷子里有写对联横幅的,有卖鞭炮烟花的,人来人往极为热闹,人多的地方小偷猖獗,薛花花她们尽量往住宅区走,顺着马路,到了片没有锁门的大院,陆建勋停好自行车,扯足了嗓门吼,“卖猪肉咯,新鲜的猪肉咯……”几秒,窗户打开,有人探出头来,紧接着就响起老少不同的声音,“多少钱一斤。”
“下来看看,肉不好不要钱咯。”
陆建勋不报价,他们卖的是野猪肉,肉质和家养的猪不同,做生意,吸引人注意才是最重要的,人多不怕没人买。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提着篮子咚咚下了楼,薛花花提起块肉给她们看,肉切得常常的,肥瘦刚刚好,价格不比市面上贵,有个穿花袄子的人盯着陆建勋看了好几眼,又去看薛花花,凑上前,脑袋往背篓里看,陆建勋拦住她,“婶子,这猪肉绝对是好猪肉,你想看和我说,你把头贴过来,口水容易喷出来,这样别人还怎么买嘛。”
陆建勋记得刚刚在旁边大院薛花花就是这么提醒抱着娃的妇人的,可能他的话直接点,管用就行。
老妇人顿了顿,偷偷去看陆建勋,眼里似乎尽是费解,薛花花留意到她的目光,问道,“大姐,是不是有什么事,这是我四儿,说话可能不中听,但理是那么个理,你别往心里去啊。”
老妇人没吭声,这时候,楼道口走过来个年轻小伙子,皮肤黑黑的,大冷的天只穿了件秋装,双手插在裤兜里,看到陆建勋,鼻孔朝天的哼了哼,喊老妇人奶奶。
薛花花扭头,问陆建勋是不是认识他们。
“不认识,妈,咱别管他们,咱们的肉好,买的人多,咱不卖给他们。”
薛花花还不了解他,听他口气就知道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不好,见老妇人走到年轻小伙子跟前嘀咕了什么,老妇人又转身走了过来,拢着眉说,“拿两块肉我瞧瞧吧,价格都是一样的吗?”猪肉有肥有瘦,瘦肉卖不起价,肥肉贵点,薛花花拿了两块价格不同的肉给她看,她挑了肥肉多的。
给钱时,她像熟人与薛花花寒暄,“你家老四挺厉害的,刚开始我都没认出来,他也在部队当兵吧。”
薛花花忍不住多看了她眼,老妇人笑笑,手指着不远处和群小孩子踢球的小伙子,“他是我孙子,几年前和你家老四闹了矛盾,被他爷爷送到部队去了,他在部队上见过你家老四。”
留意薛花花的眼神透着陌生,她不禁好奇,“我孙子叫张小波,你没听说过?”“没有。”
薛花花收了钱,找零时声又看了看抢球的小伙子,突然想起件事来,有年陆建勋和陆明文挑草绳来县城卖被人弄脏了,陆建勋睚眦必报,之后又来趟县城,说他们想办法报了仇,别人心甘情愿的送袄子和裤子给陆明文穿,她猜到兄弟两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两人拍着胸脯保证没打架伤人,她也懒得过问了,此刻见老妇人对陆建勋有印象,她想了想,问道,“你家小波被他欺负了?”老妇人摇头,不能说欺负,骑车撞到人的是小波,陆建勋兄弟两顶多不太好说话罢了。
因为那件事,全家提心吊胆了好多天,哪怕怀疑兄弟两是讹诈他们的,可毕竟关系到人命,马虎不得,接下来几天他们天天盯着马上路的人,生怕有人来说小波撞到的人死了。
好在,之后并没见过兄弟两,真的就是讹诈了件袄子和裤子。
没有就好,薛花花真怕陆建勋分不清轻重把人揍狠了。
“小波说在部队见过你家老四,他本事挺大的,领导们都夸他,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他呢。”
老妇人语气很慢,斜着眼打量与其他人说话的陆建勋,以前她不知道他是仁安村生产队薛花花的儿子,小波从部队回来说起他,又说他哥哥姐姐都考上大学了,她才和薛花花对上号。
整个县里,考上大学的人屈指可数,全家兄妹在的就薛花花家,儿女和儿媳都是大学生,她问人打听,薛花花死掉的丈夫正好是姓陆的。
这才知道当年小波惹了什么人。
薛花花的名声在县里是响当当的,仁安村生产队送来的猪更是各个单位哄抢的对象,肉质好,味道香,下锅后不沾锅,不像其他猪肉,下锅就沾锅,翻炒几下就糊了,吃起来口感不怎么好,没有吃过仁安村生产队的猪肉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凡吃过的,都能吃出差别来。
都说薛花花是生产队最厉害的,她要找上门,不由分说就提刀砍人,小波落她手里,不死也就剩半条命的事儿了。
陆建勋他们是对小波手下留情了吧,家里亲戚都这么说的。
她想感谢陆建勋的是另外件事,小波被她宠坏了,有点无法无天,陆建勋他们算是给他个警告,出了门没人会让着你,自己得注意言行。
去了部队后,小波成长得很快,懂得体谅大人的难处,回家会帮忙干活,会关心父母长辈,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而这些,据说都是在部队陆建勋教会他的,两人不是同个部队的,有次演练遇上了,被陆建勋教育了通,之后他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似的,提起小波,邻里谁不称赞两句啊。
都是陆建勋的功劳。
“你家老四挺适合教书育人的。”
老妇人由衷表扬陆建勋,正好被陆建勋听见,他差点没喷出口水来,看陆红英,差不多和他同样的表情,皆是难以置信。
老妇人走后,陆建勋问薛花花两人聊了什么,好端端的夸奖他干什么,令他心里渗得慌,不知道为啥,比起赞美,他觉得谩骂让他心头更舒服,以他的经验来看,每每有人赞扬他后就是求他办事了,先把你捧得高高的,等你高兴得飘飘欲仙时趁机提要求,他遇到过太多次了。